昏暗狭窄的巷子深处,只回荡着左相狄杜仲的哀嚎痛呼。
开阳与其手下不作声,只一味对着左相拳打脚踢。
是木香率先发现了一旁多了两人,她立刻拔刀警诫,还不忘闭紧嘴以防被狄杜仲发现身份。
看清是玄度与白泠风,木香立刻收刀告罪,动作间其他几人也看到了两人,纷纷打着手势问好行礼。
但麻袋里的狄杜仲可看不到这场默剧,听到拔刀声,以为自己小命要不保,一时抖如筛糠。
“大侠,好汉,饶命。我可以给诸位钱,很多钱,全部家产都给你们,求你们饶我一命。”
不久前,此人可是还叫嚣着自己是左相,要让动手的人,和背后买凶的人都不得好死,现在倒是变通得很快。
“我不能死,我死了女儿怎么办,她们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呜呜呜,没了我要怎么活下去,哇!我的女儿啊!”
突然一声嚎啕,引起了正客套的在场众人的侧目。
开阳一下子就觉得没了趣味,挥挥手让人都退下,望向玄度与白泠风,无声询问可要出去聊聊?
玄度摇摇头,用下巴点了点地上哭着蜷缩成一团的狄杜仲,示意此行是来找他的。
“开阳国主也请留下来听吧。”
白泠风出声,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开阳,引得玄度、开阳和地上的狄杜仲都愣了愣。
在玄度,你要做什么;开阳,泠风哥怎么卖我;狄杜仲,怎么是你们的惊疑中,白泠风缓缓开口:
“左相狄杜仲,你阻碍塔脚村大案,破坏开阳国主费尽心血开设的女子学堂,究竟是为公道,还是为私心?”
地上的一团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蹦三尺高,狄杜仲奋力一扯,想要扯下麻袋。
一下,没扯掉,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秒,狄杜仲动作更加粗暴,连挣扎了好几下。
等麻袋终于落地,又喘着粗气狠踩几脚,满脸鼻涕眼泪的左相才颤抖着伸出手指向眼前众人。
“你!你!!还有n。”
指向开阳国主的手还是缩了缩,狄杜仲再次皱巴着脸,欲哭却已经流干了眼泪。
“我,女子学堂一事,我确实不知是开阳国主所为,是我该打。但是,但是......”
“来我学堂,吓得好不容易能来习字的几个孩子噩梦好几夜,那个时候怎么不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了?左相大人,你究竟意欲何为?”
“微臣知罪。”
狄杜仲听着开阳的怒怼,也是心虚了一瞬,但在跪地叩头之后,又还是倔强地回答。
“微臣以为,女子若是读了诗书,有了见识,那必会有宏图大志,如此父兄无能,便不能庇护。”
“那又如何?左相究竟不满在何处?”
“那可是会受伤呀,女子娇嫩,如何受得了这些苦?”
“怎么受不了了?说得好像初出茅庐的男子不娇嫩一样,谁不是一点点摸爬滚打变强的?”
“可,微臣,心痛不忍啊。”
“那你就挪去一边心痛去,不要挡了我们的大好前程。哼!”
“国主莫气,可要属下再打一顿?”
不知是因开阳国主的话,还是因木香的威胁,狄杜仲沉默不动。
“算了,泠风哥和玄度大侠的话还没问完。”
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两人见提到了自己,于是顺势登场。
“嗯,不许再去女子学堂闹事。我还要问什么来着?”
“塔脚村。”
“对,塔脚村,你又为何百般阻挠?你可知村中妇人受了多少苦?”
“就是,不是不忍女子受苦吗?你放纵罪犯平安回去,可知她们会继续受多少苦?”
“没错,这时候怎么又不一样了?”
听到白泠风、玄度与开阳连珠炮似地追地,狄杜仲此刻却像终于抓住了翻身的把柄,立刻直起腰身。
“妇人怎能比一般女子,为人母后自当坚强为子女考虑,家中父母双全,孩子才能安康长大呀。国主,白将军,我是为塔脚村孩童考虑呀。”
“我想再打他一顿。”
“玄度大侠所言极是。”
又一顿毒打后,玄度与开阳理理衣袍后退,左相一脸委屈缩在墙角。
“二位,学堂一事确实是我私心,我糊涂,你们所言极是,我不该让孩子的人生只活成让我欢喜的样子。但是,这回又为何呀?”
玄度和开阳显然被气得不轻,只环手抱胸不回答。
“白将军,难道为家中孩童考虑有错吗?塔脚村妇人也应当都是愿意的,哪有母亲不愿为孩子付出啊,哪有妻子愿意离了丈夫啊,不是吗?”
“裴良修那厮的学生,以为是为孩子好,为妇人们好的安排,不是跟方才的我一样是自以为是吗?”
越说越激动,他竟是扶着墙站了起来。
“你大错特错!”
开阳险些破音骂声,惊得他又跌坐了回去,这一趟下来,左相在家躺上半个月都是少的。
开阳可不管这老匹夫身体如何,她气到目眦欲裂,身体发抖。
“你到底凭什么擅自决定为人母的女子只会剖心割肉奉献自己,难道狄家两位郡主,如今鞑旦的王后生育后,你也觉得她们不该为了自己本身的欢愉考虑吗?也觉得她们离不了鞑旦王吗?”
“那,那不一样,那是我的女儿啊,被我娇养长大的,别家的......”
“别家的就不是哪个父亲的女儿了?难道她们都无娘无爹无人爱吗?左相大人,难道你先前请旨送我去和亲,就是因为我没爹娘吗?”
“好了好了,不急。”见开阳越来越崩溃,玄度将她转过身,拥抱着轻声安抚。
“微臣不敢,微臣万死。”
面对痛哭的开阳,这一刻狄杜仲才真实地感受到。
那些在他脑中只是各司其职的,如符号般的妻子、母亲、和亲郡主......
她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和自己的女儿一样,鲜活的,会冲他甜甜地笑,也会痛哭的人。
“微臣知罪,微臣万死。”
咚
咚
咚
狄杜仲慌张磕起了头,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她们造成的伤害,清晰展现在自己眼前时,这个在朝堂巧舌如簧的一国重臣,似乎只能磕头谢罪。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里再次回归了平静,被吵醒了懒觉的野猫以为入侵者离开,悄悄探出头,又被左相额头下淌出的血吓走。
猫儿的惊叫声让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玄度回神,见左相流血不动。
“他不会死了吧?”
“啊?”
开阳回身想要查看,在一旁皱眉沉默了许久的白泠风上前探了探狄杜仲的脉搏。
“没死,昏睡了。”
“啊?我,我没想。”
“没事,不关开阳的事,你什么都没做错,他黑眼圈这么重,大概很久没有睡觉了。”
“哦,那,那我?”
“开阳国主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臣擅自留下国主,为与左相对峙,惹国主伤心,臣有罪。”
“泠风哥,你不用,我骂了一顿,心里也好多了。现在知道他就是个蠢猪,我也不会总是去想他到底为什么针对我。”
“好,带国主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白将军。”
小巷中,众人散场,左相被玄度瞬移丢回府中,家仆只以为老爷梦游到院子里睡了一夜,四处求医问药寻大夫来。
但大夫到了,狄杜仲却不见了。
“老爷呢?”
“老爷上朝了,说他要去赎罪。”
接着,坐了一夜的玄度,就在早餐之时,听到了白松安从朝堂上带来的好消息。
塔脚村中所有人犯皆死刑,视情节轻重,处以斩首、腰斩、车裂、凌迟等刑罚。
“这才对嘛,那些畜牲就该千刀万剐。这左相先前怎么想的。”
“娘您有所不知,左相说先前觉得宋槐远作为右相门生,是关系户,那裴凌云又是官二代,因此觉得他们办案只是镀金必不卖力气,因此加以刁难。”
“我咋就那么不信呢。汤来了,玄度喝汤,新招了个江南的厨子,做汤可鲜美了。”
柳金饷翻了个白眼,转头见新菜上桌,立刻转换笑颜给玄度盛了一碗。
吃饱喝足,柳金饷刚要拉着玄度聊一聊,人就又被白泠风拉走。
此次不是为了游玩,而是,“玄度可是不开心了?”
“没有吧,结局挺圆满的。这个时代的人,好像和我一开始在的现代,想法没什么变化。”
“应当有变化吗?”
“我以为,这里的人可能会更顽固不化,更胆小,更狭隘。是我狭隘了,真好,是我狭隘,这里真好。”
“玄度很好!玄度,你怎么......”
白泠风刚要大夸特夸,就见眼前人双瞳中金光弥漫。
心中思绪明晰,玄度不再纠结,于是《阳真冲静决》再上一层。
“达信通诚,万圣尽遥临,皈命。这是要请哪尊神仙?”
“什么?”
“没事,那人是来传旨的太监吧。”
白泠风顺着玄度的目光转头,见眼熟的小太监走进自家门口。
“白将军原来您在这呐,皇上宣您携药王谷玄度阁下进宫,咱们赶紧吧。”
两人刚反身踏进家门,就觉得自己不该回来。
“皇上要见玄度做什么?”
“是国师举荐,皇上也正巧有兴致,玄度阁下,您的福气在后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