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噩梦了。”
“很显然,看得出来。你梦到什么了?这剑亮成这样。”
白泠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梦境,看着玄度平静的脸,他将自己的心和盘托出。
“许是那日刺客的百幽拘魂幡的影响,我一时还未摆脱完全。”白泠风扶额,总结了自己的猜测。
还未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挡着脸的手就被玄度拂开,他抬头,撞进一片幽绿。
“别动,我仔细看看。”
不动,此等恩赐哪怕天崩地裂白泠风也不会动一根眉毛。借此时机肆意地与玄度对视,什么噩梦,什么和亲护送,都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的身上没有邪气残留,放心吧。我是觉得应该是这把剑的缘故。”
随着玄度的话,两人才再次把目光转向了亮了许久的电灯泡。
重剑上的金色符文又闪了一下,似是在提醒两人自己的存在。
“方才不论我用什么术法,都被这剑挡回,当然还没有尝试破坏性的攻击。”白泠风在玄度的解说中将剑举到眼前端详。
“你曾说这剑是在你抓周之时,从家庙供桌底下偶然寻得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了?比如剑上的符文之类的。”
“没了,但我看这符文莫名熟悉。对了,在京中时,我曾触摸过一次符文,然后仿佛被它带着穿越了千年时光,只是松手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闻言,玄度自然是直接上手接触到了金色符文,随即金光大亮,符文似有生命一般顺着玄度的手游走入眼中。
绿瞳中金色流转连成光圈,为主人增添了一份无悲无喜的神性,玄度只觉脑中多了许多玄妙深奥的内容。
“玄度!玄度!你没事吧?”
还未等玄度体悟到什么,白泠风焦急的呼唤声就打断了思绪,玄度眼中的金色光圈隐去,恢复成死气沉沉的黑色瞳仁。
“没事,是好东西。”符文所记名为《阳真冲静决》,正是玄度如今寻求的修炼功法,瞌睡来了送枕头,捡了个大便宜让她兴奋不已。
刚刚白泠风打断了符文来历的说明,不过不碍事,修炼步骤玄度已消化完毕,她迫不及待就要去实践。
此时的二人并不知道,随着玄度的修炼,白泠风会解锁一段又一段超乎常人想象的记忆,从而将二人的命运带向全然莫测的结局。
这晚后,白泠风果真不再做噩梦了,他烦着玄度问了一遍又一遍,确认她一切都好,才终于放下心。
送亲的队伍走了一城又一城,鞑旦的新都城往西移了许多路,这正方便了意图寻借口先去一趟位于西北边境药王谷的玄度几人。
他们与哑奴里应外合,忽悠着鞑旦使臣慢慢偏离方向。
“你们的新王城真是这个方向吗?这一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可别带错路之后又怪到我们头上来。”白泠风示意下,部下第一百次对随行护送的鞑旦使臣吐槽。
一开始鞑旦使臣恼怒、呵斥、辩驳,后来他们自己也开始怀疑起来。
策马在白泠风身旁的玄度摆过脸憋笑,她这几日突然热衷起骑马来,时不时就要到马背上坐坐。
目光回到大路之时,一道身影自一旁草丛滚出。
队伍最前方的马受惊,架马的鞑旦人咒骂着听不懂的话,堪堪拉住缰绳。
后方镇北军立刻拔刀警诫,被白泠风抬手拦下,他下马走到那一团彩色衣料盖着的人身旁。
“救救我,谁都好,求您救我。我不想死。”
是女子虚弱凄切的哀求,她颤抖着直起身,怀胎十月的肚子赫然现于众人眼前。
邪气。
玄度从她的腹部感受到了丝丝缕缕的邪气,她于是跟着下马,走到女子身边。
“你是何人,为何穿着这样的服饰在此,又是何人要害你?”
白泠风拦住要接触查看的玄度,开口问道。
“我是......”“跑哪去了,小娘皮,别让我抓到你!别以为自己被叫一声圣女就真了不得了,识相的给我滚出来!”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叫骂,彩衣女子听到声音面色更加惊恐,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爬向玄度。
“好啊,原来跑这来了。呦呵,你们是谁?我可警告你们别多管闲事,不然县官老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声音的主人终于现身,不出意外的,是和声音一样的粗俗不堪。
男人伸出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手,准备越过白泠风抓向女子的头发。
“哎呦!说了不要管闲事,你们聋吗?”
玄度将女子扶到身后,白泠风握住男人的手,轻轻一推便将他摔出两米远。
等这人再抬头看,才发现眼前是不少一队人马,还是官兵打扮。
他也有些脑子,自觉不妙,立刻转身跑走,大概是去搬救兵。
“他滚了,不要怕,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喂,大夏女人,收收你的慈悲心,别耽误了我们鞑旦迎接新王后的时辰。”
“带她来马车上吧。”
还没等玄度把这个鞑旦人如何,后方狄家两姐妹的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
“啧,你们大夏的女人就是......”
“我说救人!我与姐姐是你们未来的王后,难道鞑旦如此不分尊卑,王后的命令也能违抗?”
马车中传来另一道更威严的声音,把这个鞑旦使臣骂得皮都紧了紧。
最终在白泠风的眼神胁迫和哑奴的示意下,玄度一个飞身带着彩衣女子上了马车。
见她如此身手,鞑旦使臣再不敢轻视。
马车很宽敞,药婆因其地位也坐在其中,此时正为彩衣女子诊脉。
另一边,刚刚威严训斥使臣的狄灵媛抓着玄度的衣袖,倾诉方才第一次作威作福的新鲜体验,姐姐狄神爱在一旁微笑着抚摸小妹的发顶。
和亲队伍出发的第一日,玄度就去见了二人,没有忐忑也没有悲伤,明明是两个年纪不过二十的人,却有着中年人都不一定有的从容。
玄度向两人提议,可以帮她们金蝉脱壳,绝不会有任何风险。
但她们却说:“父亲对我们很好。”
“寻常女子十六成婚,我在家中留到十九,父亲也未二话。”
“我想念书,你也知道女孩是不让上私塾的,但是父亲亲自教我,无论兵书还是治国策,都毫无保留。”
“所以我们才知道了,大夏苦北夷久矣。”
“先帝定都在京,就是为了近北疆,有朝一日踏破鞑旦,一统天下!”
“我们姐妹二人,亦心向往之!”
玄度想说,时代洪流汹涌,只是两个人又能做些什么呢?想说打天下有武将,谋天下有文官,她们可以有别的选择。但是看着二人眼中的野心和疯狂,她什么也没再提,只是觉得非常高兴,认识她们二人,非常高兴。
马车内的闲话,让一直如惊弓之鸟的彩衣女子放松了不少。
她艳羡地看向玄度三人,在视线接触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时,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肚子痛了?”狄灵媛几步走到近前,取出帕子想要替女子擦拭眼泪。
“她肚中孩子无事,就让她好好哭一哭吧,姑娘受苦了。”药婆将几个坐垫放在女子身后,在药箱中翻找起来。
“孩子没,没事?真的吗?我的孩,孩子,还健康?”
“好啦,有事等你休息好再说,老婆子在这里不会跑。”
“我,好,好了,求您,告诉我,孩子。”
那女子哭得说不出一句整话,此时更是激动地发抖,完全没有休息好了的迹象,药婆叹了口气,飞针点住几个穴位,让她先睡一觉。
接着,一支手腕粗的香被取出,药婆并未点燃,只是在香上碾碎一片草药叶子,一股清香在马车中弥漫。
“她腹中的胎儿被双生蛊寄生,孩子确实会没事,但她自己大概要得个开膛破肚的下场。”
随着药婆的话,女子肚子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药能迷醉她腹中的蛊虫,也放得我们被下蛊之人追踪。”
“双生蛊是什么?”
“双生蛊,与胎儿双生,会模仿胎儿头颅的样子,附着在其肩背上,待分娩之时,操纵胎儿撕破母亲肚子钻出,从此胎儿的身体完全受蛊控制,或者说,受下蛊之人控制。”
“世间竟有此等邪恶之物,那您可知如何解蛊?”
“自然。说来惭愧,此等邪物与我药王谷脱不开关系,明明它的炼制之法早已封禁,怎又会现世?”
“又是国师?”
“十之八九。”
“国师?可是我朝国师祛重?”
玄度与药婆将此事联系到国师之时,狄家两姐妹这才从中了解到了,她们以为神圣的国师曾做下不少好事。
数年前,国师救下微服出游的皇帝,自称得神兆,来接引皇帝登修仙路,自此皇帝不再纵情玩乐,安稳窝在皇宫中求仙问药,人确实沉稳不少。
大臣们为皇帝的转变欣喜,便也接纳了这个并不碍事的国师。
只是谁也没想到,道貌岸然的国师,借权柄在天高皇帝远的不少地方犯下恶行,而和亲队伍接下来将要路过的村子,就是其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