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脚,白雪皑皑,几头眼冒绿光的饿狼穿行在黑色乱石之中。
不一会就聚集在一巨石下,集体朝着山缝嘶吼,似乎已寻到猎物。
借着惨白的雪光映照,只见洞穴深处,蜷缩着两团瘦小的身影。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各持一柄短剑,绷紧面容,盯紧着慌忙间堵住的洞口。
见条石在狼爪之下并无松动,略微年长的男童,起身脱下外罩的靛蓝金丝滚边披风,露出周身同色灰鼠皮袄。
俯身搂住小姑娘,用披风将两人团团裹住,边淡淡道:“你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
七八岁的小女童,低头静静吐纳。自打记事以来,两人就在一处,她早就已经习惯他别别扭扭的性格。
“小师叔和师父应该能发现你留的记号吧?”女童糯糯的声音略带迟疑。
“如果我师父今天没醉死,”男孩神色一暗,对自己一直冷淡的师父,会在意这个被强塞进来的徒弟吗?掌门会不会想顺手甩掉烫手山芋?这次昆仑之行是意外还是设局?今天派来的又是哪方的人,实力这么可笑,差点打不过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他神色诡异的低头一撇,只见她额头擦伤,双髻被打散一边,虽然狼狈,倒也没致命伤,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师门总听长辈夸她根骨绝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但平日里被她师娘宠的懒懒散散,完全没想到今日靠个小孩才能虎口脱险。所以还是那个杀手太菜了吧?!
女童察觉他话未说完,抬头盯着他,一双圆目亮晶晶,坚定道:“小师弟,别担心,我师父跟师哥肯定会找到我们!”
男孩不语,神色却有松动,转头狠狠揉搓她的小肉脸,“贺冉冉,不许再叫我小师弟!!”
“进...进门...晚,晚的就是,就....师弟。”大师姐说了,咱青岩门讲究先来后到。
约一盏茶时间过去,外面咆哮声渐弱。但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去,风雪天留在洞内比外面安全,既可保温,又可积蓄体力。两人只得继续拥在一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合一哥,你有姐姐或妹妹吗?”
“嗯?”这是突然聊到哪里了?
“你已经这么好看了,”女孩遗憾的摸摸自己的脸蛋,“如果......”
“我曾经差点有个妹妹。”封闭的环境,毫无威胁感的小姑娘,似乎让孙合一产生了倾诉的欲望,“我母亲是个非常温婉的人,美丽,但脆弱。如果我的妹妹生下来,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
此刻,他想起了与贺冉冉初见时,她还是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孩。当时他在想什么呢?是否怨恨带走母亲的妹妹,还是遗憾自己没有抱过唯一的同胞血亲?
“那你爹呢?”
只听得头顶一声嗤笑,孙合一又恢复一言不发,贺冉冉忽然觉得一股寒气吹来,不由得往他身上拱了拱。不知是不是透过衣物传递来的体温过于舒适,还是今天奋力逃命的疲倦,使她昏昏欲睡。
等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昆仑玉虚宫的床上,床边一个秀丽的小姐姐正在给她擦拭额头。
“折柔姐姐。”嘶哑的喉咙,证明了她的劫后余生。
应折柔扔下帕子,拍拍她的脑袋,欣慰道:“很好,没烧成小傻子。”
隆兴十九年冬月的这场风雪,带来的不仅仅是持续的伤寒,还有凶悍的掠夺者。
青岩门所在地青州,再次受到北地蛮族侵扰。师父陆机不得不留下贺冉冉在玉虚宫修养,带着其余人等紧急返程,包括刚刚痊愈的孙合一。
贺冉冉经此一役,可以说醍醐灌顶,深刻体会到武力的重要。一改以往懒散模样,开始专心练功。她原本就是被赞誉天赋极佳,勤奋之后,更是日行千里。
山中岁月如流水,等大师姐和师哥陆砚再次登门接人时,发现自己的小师妹仿佛脱胎换骨,大为吃惊。
玉虚宫宫主分外惜才,自是万分不舍小姑娘离去。但也没真去抢老友良才,那个青岩门已经够式微了。哪怕,只要她开口,以玉虚心法为饵,肯定能吊住乐不思蜀的贺冉冉。
草原的春天来得虽晚,却急。大地一夜复苏,破土而出的嫩芽以惊人的速度向天空冲击。
所有人都欣慰小姑娘的成长,眼见门派希望之星冉冉升起。除了孙合一,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关注贺冉冉的改变。
初春,师父江恕的好友,药王谷关无病到访,带来的消息,颠覆了他的、师父的、许多人的人生。
他惶恐不安,他拒绝反抗。可悲的是他连逃避的选择都没有。
当太阳冉冉升起,月亮向黑暗深处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