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栖云居的枣树结出了新果。
沈弃站在重建的画室里,看着初霁为那幅《千里江山图》的复制品安装特制画框。阳光透过天窗洒在绢本上,矿物颜料里的云母碎片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他们这半年走过的每一道伤痕。
"□□的批文下来了。"初霁调整着画框角度,"城南仓库正式列为‘非遗保护基地’。"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沈弃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仍有些微颤——那是溶洞爆炸后的神经损伤。半年来,他们像修复古画一样修复彼此的身体,但有些痕迹注定无法完全抹去。
"安德森的审判呢?"
"终身监禁。"初霁的指尖轻抚过画上缺失的墨蝶位置,"在特殊精神病院,每天对着白墙。"
沈弃想起那个被困在数字《千里江山图》里的意识体。某种程度上,安德森确实永远活在了他最爱的"艺术品"中。
枣树的花瓣被风吹进画室,落在她刚完成的设计稿上——这是"羽化"系列的最后一件作品,用被炸毁的实验室金属残片编织成蝶翼形状。
初霁突然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搁在她肩头:"今晚的开幕展,准备好了吗?"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沈弃转身,指尖描摹着他眼角新添的疤痕:"你确定要公开那部分实验档案?"
"不仅公开。"初霁从抽屉取出一个U盘,"我们还要启动‘鸢尾花计划’的逆向工程。"
沈弃接过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感官修复基金」的字样。这半年,他们秘密联系了十七位当年实验的受害者,其中就包括那位□□的陈司长——他的听觉强化后遗症在记忆草治疗后,终于能听见正常分贝的声音。
"会有更多人找上门来。"
"那就建个更大的治疗中心。"初霁笑着指向窗外正在施工的东厢房,"用城南仓库的改造款。"
沈弃望向院子,程让正指挥工人搬运建材。这个曾经怯懦的助理,如今已是基金会的运营总监。而林妍则成了初霁的策展搭档,专门负责感官障碍艺术家的扶持计划。
命运像一场精密的刺绣,每一针破口都被织成了新的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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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非遗基地的开幕展命名为「破茧」。
沈弃站在展厅中央,看着访客们佩戴特制眼镜观赏《千里江山图》。这种眼镜能模拟色盲患者的视觉,让健康人体验感官受限的世界。初霁站在解说台前,亲自演示如何用触觉辨识画中的隐藏图层。
"沈老师!"程让小跑过来,"您父亲......来了。"
沈弃的指尖掐进掌心。父亲中风后半边瘫痪,早就失去了政治影响力,但她没想到他会坐轮椅来看展。
"要回避吗?"
"不。"沈弃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带他去特别展区。"
特别展区陈列着「鸢尾花计划」的全部解密档案。沈弃站在父亲轮椅后方,看着他颤抖的手翻到1989年的实验记录——那页纸上贴着她七岁时的照片,下面标注着「7号受试者:视觉强化,疼痛耐受度超标」。
"这些......"父亲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早就知道了?"
"比您想象的更早。"沈弃指向墙上的监控视频,画面里年轻的父亲正给童年的她注射药剂,"只是记忆被药物屏蔽了。"
轮椅上的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护理人员慌忙递上手帕。沈弃看着白手帕上晕开的血渍,想起母亲肝硬化晚期的症状——这对夫妻最终被同一种药物反噬。
"治疗中心下周启用。"她平静地说,"您也可以申请加入临床实验。"
父亲猛地抬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沈弃转身离开时,听见轮椅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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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开幕酒会进行到一半,初霁突然不见了。
沈弃找遍整个场馆,最终在仓库后面的老枣树下发现了他。初霁靠着树干,手里攥着一把青枣,灰蓝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像两颗雾化的琉璃。
"记忆草的后遗症?"沈弃坐到他身边。
"嗯。"初霁递给她一颗枣,"但这次只持续十分钟。"
这半年,他的色觉会在每月农历十五短暂异变,恰好对应当年药物测试的周期。医生说是神经系统的自我修复反应,但沈弃觉得更像某种提醒——提醒他们那些未被完全治愈的伤痕。
"尝尝,不酸了。"
沈弃咬破枣皮,甜蜜的汁液溢满口腔。初霁突然凑近,舌尖擦过她唇角:"确实甜。"
这个吻带着青枣的涩和记忆草的苦,沈弃却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当他的手环上她的腰时,她摸到他后腰上那个新纹身——
一只墨蝶,停在她当年在地震废墟里留下的疤痕上。
"初霁。"
"嗯?"
"我们回家吧。"
夜风拂过树梢,枣叶沙沙作响。远处展厅的灯光渐次熄灭,而栖云居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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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非遗基地的访客记录簿上,最后一页写着这样一段话:
"感官是牢笼,也是翅膀。
我们终其一生,
不过是在学习如何,
将茧房编织成羽衣。"
署名处并排签着两个名字:
CQ & SQ
一只铅笔绘的蝴蝶,停在两个字母之间,振翅欲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