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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禧水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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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让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沈弃站在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她拨了第七次,听筒里依然传来冰冷的电子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初霁的话像一把刀,悬在她头顶。

如果二叔真的找到了程让......

她不敢往下想。三年前在纽约,二叔就是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先找到她唯一的朋友,再当着她的面,把那个女孩的画廊砸得粉碎。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沈弃点开图片,呼吸瞬间停滞——

程让被反绑在椅子上,嘴角有血迹,但眼神依然凶狠。照片背景是一间废弃仓库,角落里堆着熟悉的画框——那是程让在徽州刚开不久的小画廊。

短信只有一句话:

「明晚八点,一个人来。」

沈弃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翻出初霁的名片,却在拨号前停住了。

二叔要的是她,不是程让。如果初霁插手,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

她放下手机,走到工作台前。绛丝在灯光下泛着血色光泽,她拿起剪刀,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光——

这次,她不会逃了。

废弃仓库的铁门在沈弃背后重重合上,回声像一记闷雷滚过胸腔。

月光从破损的顶棚漏进来,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惨白的几何图形。程让被绑在中央的钢管椅上,嘴上的胶带在看到她时发出"呜呜"的声响。沈弃的视线扫过好友淤青的额角,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准时。"

阴影里走出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皮鞋踩碎月光。沈弃的二叔——沈砚,手里把玩着一把蝴蝶刀,刀刃开合间反射出冷光。他比三年前更瘦了,颧骨像刀片般凸起,眼下挂着两片青黑。

"我来了。"沈弃站在原地没动,手指在风衣口袋里收紧,"放她走。"

沈砚笑了。他走到程让身后,刀尖挑起她一缕头发:"你爸很担心你。"

"少废话。"沈弃的声音像淬了冰,"你要的是我。"

蝴蝶刀"咔嗒"合上。沈砚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烫金请柬,随手扔在她脚边。

"下周六,悦华酒店。"他眯起眼,"你未婚夫从英国回来了。"

沈弃盯着请柬上烫金的"沈裴联姻",耳膜嗡嗡作响。她早该想到的——父亲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外面逍遥这么久。原来是在等裴家那个海归继承人回国。

"如果我拒绝呢?"

沈砚的刀尖突然抵上程让的颈动脉。程让剧烈挣扎起来,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你朋友刚在徽州美术馆办了个人展。"沈砚语气轻柔,"听说反响不错。"

威胁赤裸裸。沈弃知道二叔的手段——三年前在纽约,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毁了一个年轻策展人的职业生涯。

"给我三天。"她咬紧牙关,"我需要处理工作室的合约。"

沈砚的刀尖在程让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线:"现在。"

空气凝固成块。沈弃看着程让脖子上那滴血珠滚落,突然想起初霁给她的门禁卡还躺在风衣内袋。她本该去栖云居的,本该接受他的保护——

"好。"

这个字像碎玻璃般从喉咙里挤出来。沈砚满意地收起刀,对角落打了个响指。两个黑衣人上前解开程让的束缚,胶带撕离皮肤的声响让沈弃闭了闭眼。

程让刚获自由就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臂:"你疯了?"

"带她走。"沈弃没看好友,直视沈砚,"我要确保她安全离开徽州。"

沈砚摆摆手,黑衣人架着不断挣扎的程让往外走。程让回头看她,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但沈弃只看到口型——

栖云居。

铁门再次关闭时,沈砚掏出烟盒:"你爸很欣赏裴家那小子。"他点燃香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皇艺毕业,华尔街投行,比你那些玩颜料的朋友强多了。"

沈弃突然笑了:"包括初霁?"

烟灰缸砸过来的瞬间她没躲。陶瓷碎片在额角炸开,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沈弃舔了舔滑到唇边的血,尝到铁锈味。

"别在我面前提初家。"沈砚掐灭烟,眼底泛起血丝,"当年要不是初霁多管闲事,你早该——"

仓库顶棚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沈砚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

初霁出现时像只猎豹,黑色冲锋衣勾勒出精瘦的腰线。他右手握着把尖刀,左手还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实时定位地图,一个红点正在急促闪烁。

沈弃认出那是程让的紧急求救信号。

"初少爷。"沈砚的蝴蝶刀再次弹出,"私闯民宅?"

初霁没说话。他走到沈弃身边,拇指擦过她额角的伤口,血迹在他指尖晕开。这个动作让沈砚的眼神变得危险。

"她父亲委托我找人。"沈砚冷笑,"家事。"

"巧了。"初霁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二十分钟前,沈弃成为'非遗保护项目'特聘设计师。"他将文件拍在沈砚胸口,"根据《文物保护法》第五十三条,威胁国家级项目人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沈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翻开文件,在看到□□的钢印时瞳孔骤缩。

"你——"

初霁已经揽住沈弃的肩往外走。他的手掌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稳得不可思议。沈弃想挣开,却被他更用力地扣住。

"别回头。"他在她耳边低语,"程让在门口等你。"

沈砚的声音从背后追来:"你以为这就完了?"

初霁脚步没停。他推开铁门,月光如瀑倾泻而下。沈弃看到程让站在越野车旁,额头贴着纱布,手里还攥着根棒球棍。

"下次绑架前。"初霁回头,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记得查查仓库业主是谁。"

沈弃这才注意到锈蚀的铁门上,隐约可见"初氏仓储"的logo。

越野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

沈弃靠窗坐着,额角的伤口已经贴上创可贴。程让在副驾驶不断回头看她,眼神里写满"我早就告诉过你"。初霁专注开车,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你跟踪我。"沈弃突然开口。

初霁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程让发的求救信号。"

"我是说之前。"沈弃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仓库?"

后视镜里,初霁的眼睛像两潭深水:"栖云居的门禁卡有定位。"

沈弃猛地坐直:"你——"

"不然呢?"初霁突然踩下刹车。越野车停在悬崖边的观景台,远处徽州城的灯火像散落的钻石。他转身面对她,呼吸喷在她脸上,"等你一个人去送死?"

程让识相地开门下车:"我去抽根烟。"

车内陷入沉默。沈弃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又重又快。初霁的目光落在她眉骨的创可贴上,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

"疼吗?"

这句简单的问候像根针,戳破了她强撑的冷静。沈弃别过脸:"为什么帮我?"

初霁收回手。他从储物格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泛黄的照片,一枚银质袖扣,还有她昨天留在工作室的设计稿。

"七年前你问我,凭什么干涉你的人生。"他拿起那张设计稿,上面是她画的"茧"系列草图,"就凭这个。"

沈弃接过设计稿,翻到背面——她随手写下的灵感笔记中,有一行小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想用初霁的眼睛看世界"

血液瞬间冲上耳膜。沈弃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句话,更不记得初霁何时看过她的草图。

"非遗项目是真的。"初霁启动车子,"明天上午九点,□□的人会去栖云居签约。"

程让适时地拉开车门钻进来,带着一身烟味:"所以我们现在去哪?"

初霁挂挡起步:"栖云居 ,我们回家。"

某个字眼让沈弃心头一颤。透过后视镜,她看到初霁的眼睛映着夜色,像两盏不灭的灯。

栖云居的晨雾像一层纱,裹着青砖小楼。

沈弃站在二楼客房的窗前,看着□□的黑色轿车驶入院落。她一夜未眠,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初霁昨晚那句"回家"还在耳边回荡,像颗卡在胸腔的子弹。

敲门声响起。

"进。"

初霁推门而入,手里端着早餐托盘。他今天穿了正装,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是低调的藏青色。阳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吃点儿东西。"他把托盘放在窗边小几上,"签约前还有半小时。"

沈弃没动。她看着初霁熟练地摆好餐具,突然开口:"为什么是非遗项目?"

初霁倒咖啡的手顿了顿:"最适合你的掩护。"

"我是问,"沈弃走近一步,"为什么帮我?"

初霁放下咖啡壶。他转身面对她,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沈弃怔住。

"美院附中图书馆。"初霁的声音很轻,"你在临摹《千里江山图》,用的却是水彩。"

记忆突然鲜活。那天她偷偷把国画颜料换成水彩,被值班老师抓个正着。是初霁——当时的学生会主席,替她背了黑锅。

"你说水彩更自由。"初霁拿起她放在床头的设计稿,"现在你的设计里,依然有那天的手法。"

沈弃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她没想到初霁记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他看穿了她的设计语言。

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响。初霁看了眼手表:"该下去了。"

沈弃没动。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那道疤:"昨晚你还没回答我。"

初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七年前她在这里划下一刀,如今指尖却轻轻摩挲着那道伤痕。

"因为你的设计值得被看见。"他最终说道,"就像你值得自由。"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沈弃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的瞬间,她听见初霁说:

"签约后有个条件——你要在栖云居住满三个月。"

沈弃回头看他:"这也是非遗项目的要求?"

初霁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是我的要求。"

只听见沈弃轻笑一声“这不算自由,算囚禁。”

对面轻笑一声:“随你。”

签约仪式在栖云居的茶室进行。

沈弃坐在红木桌前,看着□□人员在合同上盖章。她签下自己名字时,手腕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那是昨晚被沈砚的人扭伤的。

"沈小姐的设计我们早有耳闻。"王处长笑着递来名片,"特别是'茧'系列,把传统绛丝工艺和现代剪裁结合得非常好。"

沈弃礼貌地接过名片。她余光瞥见初霁站在窗边,正在接电话。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动态的工笔画。

"初先生提到您需要创作空间。"王处长压低声音,"我们特意安排了皖南古村落考察,下周一出发。"

沈弃瞬间明白了初霁的用意——这是要把她暂时送离徽州,避开沈家的风头。

茶室门突然被推开。林妍匆匆走进来,在初霁耳边说了什么。初霁的表情瞬间冷峻,他快步走到沈弃身边,弯腰低语:

"你父亲来了。"

沈弃的钢笔掉在合同上,溅出一滴墨渍。

前院传来争执声。沈弃透过雕花窗棂,看到父亲沈恪正在和保安交涉。他穿着标志性的三件套西装,手杖敲击青石板的声响像倒计时的秒针。

"从后门走。"初霁拉起她,"林妍会带你去地下室。"

沈弃甩开他的手:"躲了七年,够了。"

她整理好衣领,主动推开茶室的门。沈恪的视线立刻锁住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她额角的创可贴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不悦。

"回家。"父亲的声音像法官宣判,"现在。"

初霁不动声色地站到沈弃身侧:"沈厅长,我们在进行□□重要项目签约。"

沈恪的目光移到初霁脸上,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沈弃记得这种眼神——七年前初霁来家里找她时,父亲也是用这种目光审视他。

"初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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