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回到房间，见冷星河在给元子谦喂水喝，但元子谦压根不张嘴。冷星河惆怅道：“真不知道元大哥这些年都过得什么日子，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木羽一直没太靠近元子谦，此时见他们俩在一块，更是离得稍远，安慰道：“既然人回来了，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冷星河暂时也没别他法，元子谦疯魔十五载，哪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扭转回来的？能再和元子谦这么朝夕相对，他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此时此刻的场景，真到了这一刻，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冷星河感激地看向木羽：“你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和我说，我自当效犬马之劳。”他原先还瞧不起木羽，以为此人空有一副皮囊，又自私自利，只会明哲保身，如今方觉他大智若愚，实有菩萨般的好心肠，比仙门百家里那些丑恶的嘴脸要好上千倍百倍。

木羽微微摇头，他没想要过回报。须臾，他微微一笑：“要不，你给我讲讲温岭雪仙人吧，讲讲玉灵仙宫。”

冷星河轻轻抚着元子谦手上的厚茧，心疼极了。从前的元子谦贵为玉灵仙宫大弟子，可谓养尊处优，如养在繁花里的润玉，手上只有练剑的薄茧，哪里会这么粗糙？他静静心，缓缓道：“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温宫主。”

从前仙门百家以玉灵仙宫为首，温岭雪堪称天下第一人，不仅相貌风华绝代，法术也是无人能及。可惜那时候木羽不过五六岁，不晓得事，不能一见，但冷星河那时候已经是成人，怎么会没见过温岭雪仙人呢？

木羽疑惑地看着冷星河。

冷星河解释：“温宫主的道侣林初宜原是神女教的弟子，为了和温宫主在一起，林初宜前辈断绝和神女教的关系，所以神女教和玉灵仙宫不太往来，因此我没去过玉灵仙宫。后来我师父月姬神女继承掌门之位，她是林初宜前辈的亲妹妹，两个门派才又渐渐互通友好。”

木羽脑子转了转，才理解这段复杂关系。他原本只知道温岭雪仙人有道侣，还有个儿子，也葬身在玉灵仙宫覆灭时，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

冷星河继续道：“我虽然没见过温宫主本人，但见过温宫主的道侣林初宜前辈，那真的是天下第一美人，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那时候，她带着她和温宫主的儿子温自怀来神女教，一同来的，还有玉灵仙宫大弟子元子谦和最小的弟子江无束。也是从那时候起，我认识了元大哥，一认识就是十五年。”

木羽尽可能在脑子里勾勒出冷星河所说的画面，四个神仙样的人物御剑飞行，抵达烟雾飘渺的神女峰，美如画。他神思片刻，问：“他们去神女教做什么？”

“因江无束浑身都是丑陋至极的伤疤，需得神女教的玉颜花才有可能治好，所以他们才会来神女峰。”冷星河回忆起十五年前的岁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但那几天的记忆又历历在目，“那时候我、温自怀、江无束都是不满二十的年纪，比现在的你还要小几岁。转眼间，竟过去了十五年，白驹过隙不过如是。”

因常年修仙，其实冷星河的容貌比之十八二十的年纪并无太大变化，只是棱角更加分明，眉眼更加深邃。如若不说，木羽也看不出他比自己大十多岁。

木羽尚不能体会冷星河口中的“白驹过隙”，更理解不了他语气里眼神里的沧桑。因他不过二十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好奇道：“温自怀是什么样的人？”他羡慕温自怀的爹是温岭雪仙人，羡慕温自怀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千人宠万人爱，在珠玉金银里长大，在风月清露中滋润。

冷星河想了想，道：“说起温自怀，没人不羡慕他的。爹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物温宫主，娘是天下第一绝色美人林初宜，他自然长得极俊。木羽，说实话，温自怀比你长得还俊，神仪明秀，朗目疏眉，眼神纯澈得仿佛从未浸染过半分痛苦。”其实那时候他和温自怀并不交好，只是岁月模糊了龃龉，只留下最美好的一面。

木羽脸上一红：“我肯定比不上他。”他打小就极度自卑，怎敢将自己和温岭雪仙人的儿子相提并论。他又道：“那……温自怀比萧无之如何？”

木羽虽然憎恶萧无之，心里还是肯定他的绝伦姿容。

冷星河也不得不承认萧无之确实眉宇轩轩，神姿高彻，不过无论是谁，都比不上他的元大哥。冷星河又柔情地看了眼元子谦，嘴上还是认真回答木羽的问题：“真要比较，我也分不出来。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温自怀灵动张扬，萧无之则阴沉恣睢，没法比较。可惜温自怀也在十五年前那场灭门之灾中战死。当年，玉灵仙宫覆灭的消息传到神女峰上，我师父立即带我赶往玉灵仙宫，只见弥天大火燃烧不止，绵延千里的玉灵仙山一片废墟，不见人影。一代仙门，就此陨灭。”

说到最后，冷星河不由黯然神伤，一股淡淡的愁绪萦绕心头，看向元子谦的眼神不由含了几分心疼：“那时，我绝望至极，在玉灵仙山不知找了多少天多少夜，也没找到元大哥的尸首，因为所有人的尸体都被烧成灰烬，师父说元大哥一定已经死了，就像传闻中的那样，玉灵仙宫大弟子走火入魔，杀师灭门，最后也一同牺牲。可是我不信，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中寻找元大哥，可没有结果，谁能想到最后他会在萧无之身边，我们竟然又能重逢。”

冷星河情绪饱满，眼泪直流。木羽被他感动，不禁也感到心酸，仿佛亲眼看到玉灵仙宫被烧毁的惨状，他叹道：“若玉灵仙宫还在，若温岭雪仙人还在，这世间一定太太平平的。不过……我问过萧无之，他说元子谦是他前些日子才找到的，玉灵仙宫毁灭的事和他无关。”

“他没有理由撒谎。”冷星河定定神，抹掉泪水，“合欢宗许晚晚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玉灵仙宫被毁的事和萧无之有关，很多事说不通。”

木羽没有经历那件事，且说实话他和玉灵仙宫也毫无瓜葛，所以不像冷星河情绪起伏那么大，他平静地问：“既然元子谦还活着，有没有可能温岭雪仙人、温自怀也都还活着？只是我们没找到。”

冷星河摇头道：“不可能。温岭雪仙人在玉灵仙宫长大，不满三十便又是玉灵仙宫的掌门，玉灵仙宫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心血。他宁可战死，也不会亲眼看着玉灵仙宫毁灭，温自怀和他父亲必然是一样的想法。况且后来，师父又带我分别去找了合欢宗宗主秦湄夫人、玄冰门门主飞霜真人、兜率宫宫主天璇子、焚火堂堂主谢逸，这四位宗主都是玉灵仙宫毁灭的亲眼见证者，他们都说是元大哥走火入魔，不知修习了什么魔术，法力大增，杀了受重伤的温岭雪，屠杀玉灵仙宫的九千弟子，又引焚火堂的紫薇天火烧山。他们想阻拦也拦不下，还险些丧命，最后只能落荒而逃。”

木羽幽幽叹气。

冷星河收收悲伤心绪：“瞧我，对你说这么多干嘛。”

木羽心道，大魔头萧无之让我去查玉灵仙宫毁灭的真相，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你说的这些至少让我有个基本了解。他笑笑：“没事，我多了解一些。”

冷星河道：“你最想了解温岭雪宫主，那我就说说他吧。他是元大哥最尊敬的师尊，我虽然没见过他，也听同门师姐妹提过，温岭雪以天下为己任，这也是玉灵仙宫的宫训。救死扶伤，护卫天下，温岭雪名字听起来冷冷的，却行侠仗义，是天下所有修士的典范。我师父也曾赞过温岭雪，冰雪性情、温热心肠。”

苍山派藏书阁里汗牛充栋，在那浩如烟海的文字里，木羽一次又一次徜徉在温岭雪仙人的英雄事迹里，幻想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如何匡济天下、如何降妖除魔。话本琳琅满目，稀奇之事数不胜数，但不管如何变化，温岭雪仙人的形象总是不染凡尘的清冷修士，为天下、为苍生。

木羽对温岭雪仙人的崇拜更深。他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真想成为温岭雪仙人那样的英雄。”

若在以前，冷星河必然要认为木羽不自量力，恬不知耻，但现在冷星河对木羽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改观，他道：“温岭雪仙人也练剑，他的剑是玉灵仙宫的镇宫之宝，玉灵剑。木羽，如今天下正处在浩劫之中，我是不指望那些臭仙门百家的，我更信你。”

木羽羞涩一笑：“我不敢和温岭雪仙人相提并论，只是全力以赴。”

是夜入梦，木羽又见到天道，周身白雾笼罩的白衣颀长男子。

木羽迫不及待地问：“天道，我现在是筑基期中期修为，我得修炼到什么修为才能打败萧无之？”

今日和冷星河的对话让木羽心中生出一腔孤勇的澎湃心情，巴不得马上诛杀魔贼，平定天下，成为温岭雪仙人那样被世人景仰的大英雄。

天道：“得是大乘期圆满方能克制萧无之。”

修炼境界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飞升，越往后修炼越难。每个境界分为初期、中期、圆满期，据说修炼到渡劫期的修士会栖身在无人的深山里，等待天雷，直至圆满飞升。不过这只是传说，数千年来也没人真的飞升。现在木羽只是筑基期中期，那要修炼到大乘期圆满，就意味着他还有十三个等级要爬……

木羽倒是不惊讶，他原本以为，打败功参造化的萧无之得飞升成仙才行。他又问天道：“那有什么办法快速提升修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