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的事件,不同的结果。
——
温热的吐息洒在耳垂,我觉得浑身都在发烫,物理课本上的奔跑小人儿冲击着我的大脑皮层。
他从我手里拿过笔在题目上刺啦刺啦圈下几个词语,问我:“懂这些名词吗?”
后背抵在他硬实的胸膛上有些硌,大冷天也被他包裹得闷热。
懂不懂名词不知道,我觉得他很不懂得尊重人,讲题用的不是正常社交距离。
“你也是这样教别人的吗?”我问他。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这样你能听得清,我讲的也方便。”
一股无名火冲击着我的胸膛,我低声“操!”了一声,推开他不让他教了。
我拿起物理书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警告他:“你以后最好别当老师。”
他起身半倚靠在办公桌上敛眸看着我:
“小宁希望我以后当什么?”
“爱当什么你就当!”
我换了一张桌子翻开书自己琢磨公式与题目的联系,看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去分析许泽韶圈出来的词语。
一个是“等距离”,一个是“等时间”。我烦的要摔书的时候许泽韶不知道什么时候踱过来包裹住我的手。
“很简单的小宁……这个是变速直线运动,比匀速直线运动复杂,哥先给你出一道简单的来做……”
说着他在旁边的白纸上写下两行字,他这次靠得我不进,我与他身体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手掌刚从他手掌脱离出来,手心渗出黏糊糊的汗。
从他笔尖下浮现出的字体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锋利潇洒跟他人差不多,相比之下我歪歪斜斜的字简直是小学生字体。
发呆了两秒,他把白纸推近我让我解,不是很复杂,我觉得是有一点常识的人都能做出来,我觉得他是耍我,公式都没写直接写了一个答案糊他脸上。
“对啦!小宁真棒!”
“你是不是耍我呢?”
他耐心地把我覆盖在他脸上的纸拿下来放在我前面:
“你是怎么得出来的,把过程写下来。”
他语气严肃,我觉得他没在骗我或者是逗我,便把公式写了出来,许泽韶很善于循循善诱,从这道题的解法缓缓过渡另一道。
我认真听了下去,他讲的语速不快,善于点拨,很快我在许泽韶温柔的嗓音中自己推理出公式,解出课本上那两道题。
很深刻,不想老师轻飘飘那样几句话就过去了。
我难以置信,翻着刚刚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来的答案对了三四遍。
“懂了吗?小宁。”
白色的草稿纸上铺满字体,好看的掺杂着难看的,我点点头,抬头想要说谢谢,可抬眼到一半就看到他颈上狰狞的疤,眼眶一热垂头抱着物理书离开办公室。
我觉得这段时间对许泽韶过于热情了,没理由的和好让我心神短暂一滞。
坐到位置上又看了一遍题目,就放学了,我拐到我们教室正对的草丛小边的时候我丢掉的那本物理书就不见了。
昨天下雨,今天路还有些泥泞,鞋子踩上面很容易弄脏鞋踩得一脚泥巴,远处的路上铺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我提着书包往巷子里走,张翔凡倚靠在墙边垂头不知道跟瘦猴说着什么。
好久没看见张翔凡了,对于他上次被打还有这段时间的失踪都很疑惑,我怕是跟梁文涛有关,想要问出来个大概。
我走到他边上,想对他说话。
他脑袋闷闷沉着,也不说话,瘦猴看见我推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没预料到踉跄一下往后退两步平衡身体。
“你他妈干嘛?”
我卸掉背上的书包,掰掰腕骨,他脸上的表情挑衅轻佻,歪嘴巴里悠悠吐出不友好的话语:
“就他妈是看你不顺眼,杨梓辰走后你身上的大哥劲儿全褪去了,你他妈的就不适合当大哥!”
张翔凡这时候在后面轻轻开口叫瘦猴,让他少说话,可瘦猴劈头盖脸地骂他:
“闭嘴吧你!你他妈的也是个窝囊废!活该被人揪着揍!”
张翔凡心情很低落,语言上没有太多表示,他后背抵着坚硬掉皮的墙体垂头,他轻轻跟瘦猴告别:
“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们告别的,我走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他顿了一秒叫我的名字,“许翊宁,你这个大哥当的确实差,我们有缘再见吧。”
他转身拖动着沉重的脚步走了,我向他的背影看过去,他走路的姿势极其怪异,跟一条腿折断那般一脚深一脚浅,后背上仿佛有一道巨大的抓痕。
纱布没包严实,皮肉破裂开往外渗血,呈现出动物爪子形状。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尾部后我喘口气问瘦猴:
“他怎么了?”
他弯着瘦高的身影一口唾沫啐地上:“惹了不该惹的人呗!被送到斗兽场上去了,丢了半条命,真踏马的就是活该!”
一提起来斗兽场我就想起来那惊悚的夜晚,想到那个叫邢筱的男人,想到男人说的娇娇。
我不知道娇娇是谁,那张纸片塞到我手里的时候就被血浸泡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我摇摇头转身要走,后面的瘦猴一脚踹我膝盖骨上,我膝盖一弯半跪在地上,刚想骂娘他踩着我的肩膀让我下跪,嘴里不客气道:
“现在我是大哥,怎么不给我跪了?”
谁是大哥给谁跪,这是巷子里不成文的规矩,我是大哥的时候没让他们跪,都是他们自愿给我下跪的。
心脏里充血发烫,我攥着瘦猴的脚给他摔了一个狗啃泥。
那帮子叛变的兄弟看到这个场景,相互看了看突然蜜蜂那般涌上来钳固我的腿脚,人多力量大,他们人太多了,我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劫。
上一世的恶性事件又一次到来了。
果不其然,我被拖到陈铭建面前,跟上次被我欺负一样,他拿过我丢在地上的书包,把我放在里面的各种教科书稀里哗啦倒在地上。
我挣脱者骂他:
“你他妈逼的陈铭建!”
可下一秒押我胳膊的人在我脸上猛揍一拳。
眼前全是蹦来蹦去的发光星星,耳边是嘻嘻哈哈的笑声,双眼聚焦后看见陈铭建蹲在地上翻看我的书本,翻着嘴里嚷着那句我熟悉的话:
“就你,你还写作业,普通混子班的还想往984班进,你真以为自己是块读书的料?”
——重生回来的那天瘦猴对陈铭建说的。
真他妈的是风水轮流转啊!
突然物理书里夹着的那张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草稿纸飘飘摇摇落下来,上面的字迹陈铭建很清楚,许泽韶给他讲过题,肯定也给他写过这样类似的。
他突然如爆发那般抓起草稿纸骤然间一下子撕裂,弯腰跟发疯那般从地上拿过我的物理书,手上青筋骤然暴起撕裂我的物理书,红着眼睛看我问我:
“你他妈的去找许泽韶了?”
陈铭建个疯子!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的态度,没回答他,使劲挣扎着我被束缚着的身体。
我手被那人禁锢在背后反扣着可疼可疼了,侧脸上火辣辣的,他发疯那般过来凑近我再一次问:
“你他妈是不是找许泽韶了?”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看他:“是又怎么样?”
他是我哥好不好,我不找他我们也天天能碰面。
他猛然间扑上来掐我的脖子,恶狠狠道“不许!你不许!不许靠近许泽韶!”
“他只能是我的!许泽韶只能是我的!”
瘦猴谄媚地看着发疯的陈铭建说要不要给我一点教训什么的。
瘦猴说要我跪下,陈铭建点点头默许,于是他们跟上辈子一样掰着我的腿下跪,我用力把腿僵直不愿意跪。
我没对谁跪过,我也不可能对着谁下跪,心里有个猜测,眼睛一转恶狠狠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陈铭建幸灾乐祸:
“我就是要接近许泽韶!你是不是喜欢许泽韶啊?”
“你闭嘴!你闭嘴!”他一把扯住我的衣领,眼眶通红。
我没管他继续道:“可他不喜欢你。”
“你他妈管得着吗,他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你这个贱货!”
看陈铭建这样瘦猴两边无奈,瘦猴就是想让我下跪,可陈铭建似乎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嘟囔了句:
“许翊宁也就是贱,中午不睡觉上天台抽烟勾引人……”
“啪!”
还没反应过来陈铭建一个巴掌抽我脸上,我被打懵了,喉咙里腥腥甜甜的,他拉近我问我:
“你今天说我不凭借许泽韶就不行也是这个意思吧?”
我听不懂他再说什么,脑瓜子清醒了一瞬就又被抽了一耳光。
“你惦记许泽韶好久了是不是?你他妈天天去天台抽烟是不是勾引他,他给我讲题都不安稳了,为什么他的目光总是跟着你走!一定是你这张婊子脸勾引了他!”
下一秒下巴被陈铭建狠狠提起来,他手指卡在我脸颊侧面的骨头上,身边的一个男孩递给陈铭建一块翡翠绿的啤酒瓶子碎片往我脸上贴:
“要是你这张漂亮俊美的脸蛋花了你说许泽韶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啊!会不会呢你说……”
冷冰冰的玻璃片在我脸上轻轻哗啦,我有点害怕,轻轻颤着睫毛发抖。
上一世是敲断膝盖,这一世是毁容……不一样,为什么这次又不一样了呢?
对待陈铭建我已经很大度了,他不是喜欢牛昕吗?又怎么会突然喜欢上许泽韶?况且他喜欢许泽韶与我有个毛线关系,凭什么要让我来承担。
我身体摇摇欲坠,眼看玻璃碎渣要被他按入我的皮肉中了,我闭了闭眼,都特么是什么破事啊……
相同的事件,不同的结果,不同的结果,相同的事件。
操!这是什么游戏怪谈吗?
“小宁!陈铭建放开小宁!”
听到声音,陈铭建慌忙抬头去看,许泽韶和花清婉两个人并排走着,陈铭建拖着我的脖子步步后退。
“你在为他求情吗?我现在就划破这个小贱人的脸!”
玻璃片按进我的皮肉中,我“哇”的一声惊叫出来喊“不要!”下一秒天旋地转,脖子上一阵刺痛我被人护在怀里。
冲击力把我拍翻在几米开外的地方,那股摩擦力带来的钝痛感并没有出现。
我睁开眼睛眼前却一片迷糊,比视觉先到来的是嗅觉。
那股钻心刺骨的洗衣粉香钻进我的鼻腔。
等我真正看清前面的景象是时候,入目的是那道刺眼狰狞的疤痕。
喉咙里一紧我喊了一声哥。
“哥……脖子好疼好疼啊……”
“对不起对不起……小宁……哥错了……都是哥的错,求求了……忍一忍,小宁……我的小宁……哥应该再快点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眼角的泪水断断续续滑落到我脸颊上,湿湿的,他语气里带着急促喘息声。
我抱着我哥的脖子对他弯了弯唇,朝他笑,抬手摸摸他沾着泪的脸让他别哭。
这是在我面前许泽韶第二次流眼泪,微粉的眼尾发红,眼眶里晶莹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滑,他长睫毛湿湿的格外好看,我抬手抹他的眼泪说:
“我这不也没什么……哥……别哭……”
许泽韶抖着手,大拇指腹按在我颈侧,声音颤抖:
“乖,别说话,咱别说话了…”
陈铭建手里握着的玻璃片刺入我的颈侧,玻璃片在皮肉中镶嵌着,我一说话血就突突往外冒,也不敢轻举妄动拔出来。
那帮小混混看见要出人命了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爬走,花清婉过去一脚踹翻还在发懵的陈铭建。
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踩在他身上,拉着他的领子在他脸上狠狠掴了几下子,陈铭建在我叫许泽韶哥的时候他就已经吓傻了。
现在看见在学校里安安静静的花清婉更是浑身颤抖,他脸上被花清婉扇了一下又一下,她恶狠狠拽着陈铭建的领子嘲讽:
“就你这样水性杨花的男人还他妈真有脸喜欢牛昕!”
周围乱成一锅粥了,而我的世界里只有哭花眼睛的许泽韶,他紧紧抱着我,嘴里一直说不让我死。
我知道,这是报应,我割伤我哥的报应。
救护车乌拉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