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安。”
林筱雅来的最快,身后带着她第一个孩子,她的女儿王琢。
“表姐。”
赵棠没想到不过数月没见,表姐竟是变了副模样。
“将孩子带下去。”赵棠猜到林筱雅要说些事情,命人将孩子带走。
轻霜刚要上前那孩子却直直的朝着林筱雅的身后藏。
赵棠犹记从前这个孩子并不是这副模样。
林筱雅强撑着情绪,蹲身看向年幼的女儿,“你同轻霜姐姐去玩一玩,母亲同小姨说些事情。”
王琢最后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撒手跟着轻霜离开。
“王家敢怠慢你?”
孩子一走赵棠便肃了面色,脸上凝了水一般。
她长了眼睛,一眼便看出林筱雅的憔悴,即便是敷了厚厚的水粉也遮盖不了。
女子产后怎会瘦削枯槁至此。
林筱雅摇摇头,话还没出口,泪先流下,“臣女没求过陛下什么,”说着便要跪下。
赵棠立时起身,一旁的暮雪更是眼疾手快的将人扶起。
“求陛下允臣妇与王祎和离。”
“可以。”赵棠一丝犹豫也没有,立即答应。
表姐从来没求过她什么。和离便和离了,并不为难。
林筱雅落泪,摇了摇头,“我想带回孩子。”
赵棠沉吟片刻,“表姐有求于我,我应下便是。”
林筱雅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强人所难,待情绪过后便清醒下来。
不过,没等她开口赵棠便朝外招手“带表姐重新梳洗。”
院里漏刻不停,树影摇晃,苏珏和陆真如一前一后到了。
“陛下。”
仰赖赵棠的恩泽,苏珏如今成了大昭有名的皇商。苏氏的商队走遍了大江南北,就连北地同夷狄开的马市也有苏氏的生意。
陆真如这几年过的也十分顺心。
老淮阴侯花天酒地败了身子,赵棠登基后的第二年就在花楼里一命呜呼,为此玉京查封了许多勾栏瓦舍,而陆真如也顺理成章继承淮阴侯之位成了新的淮阴侯。
几句话将林筱雅的事讲明白清楚,苏珏还没来得及做反应,陆真如先一步,面上不忿,快人快语,,“这后宅就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林姐姐恐怕吃了不少苦。”
陆真如曾在后宅之中吃了不少的闷亏。即便是她的亲祖母也曾处处看她不顺眼,那见不得光的手段像是绵里藏针,扎的人又痛又痒还看不见伤处。
苏珏皱着眉,她明白林筱雅想要和离的心,更清楚她为什么想要将孩子带走,可,和离简单,若是想将孩子带回林府似乎有些难了。
“若是拿住王家错处,这事兴许好办。”
林筱雅进门便听见这么一句。
见她进来,苏珏与陆真如双双起身,“林姐姐。”
相识数年,几人早以姐妹相称,其中以林筱雅年长,不管是苏珏还是陆真如都像对待亲姐姐那般尊敬。
林筱雅惨然一笑,眼中是掩盖不了的苦累。
“表姐心中可有了筹算?”赵棠依旧如从前那样询问林筱雅的意愿。
林筱雅低着头微微摇了摇,“不曾,”说着又打起精神,“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为难几位妹妹了,和离便可。”
“那怎么成,”陆真如这些年出门在外,这样的事见了许多,反应激烈,“这孩子不仅是他王家的,还是林家的。是他王家不义在前,姐姐又何必顾念他们的颜面。”
不仅要和离,孩子也要带走。
几个人坐在堂中,目光全部聚集在林筱雅的身上。
“表姐可是真心和离?”
赵棠坐在上首,看向林筱雅,“此事若是做成,可断没有回头的道理。”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以防万一,赵棠最后又问了一次。
成婚本就不是她所愿,已到如此境地,她不会再回头,可她在这最后的关头又想起了陈怀兰。
赵棠与她从小相识,吃住都在一块儿,一眼便瞧出她的犹豫迟疑。
“若是和离,与朕而言容易,”赵棠又坐了回去,“即便表姐想要带回孩子也有的是法子。可这事一旦办成,表姐再想反悔却是不可能了。”
林筱雅双眼微闭,忍了许久的泪水再这一刻倾斜而出。
三人都不在多言,有些事并非外人能够左右,只能自己做主。
王琢听到声音从偏房跑了出来,抱住林筱雅的双腿,细声细气道:“娘亲莫哭,我们回家,回阿太家。”
小孩子也看的出来,不管是在王家还是在林家林筱雅的日子都有些艰难,只有在国公府阿太家林筱雅才真正能够放松。
林筱雅在这一刻彻底泣不成声。
孩子的敏锐叫她心痛。
“必须和离,孩子我也一定会带走。”
好半晌,林筱雅终于平静下来。这本就是她最开始的打算,只不过她困在后宅太久了,久到她险些忘了自己的初心。
“表姐有此心,这事一定能成。”赵棠起身,“这些日子表姐且先去国公府小住,想来王家和姨母也不会贸然上门打搅。”
不管是林侍郎府还是尚书府,对林筱雅来说那都不是她的家,天地偌大,好似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若是表姐不想打搅二老,别居公主府也无不可。”
自从赵棠登基之后,原来的羲和公主府便空置。帝王潜邸,无人敢来轻易贸然打搅。
思来想去林筱雅决定还是留在公主府,外祖母外祖父年事已高,若是为她劳神伤身实在是有些不孝。
碍于规矩,赵棠匆匆回宫,留下林筱雅母女俩,苏珏和陆真如不放心,也跟着留下。
回宫赵棠也没闲着。
王永茂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又因着林筱雅的缘故,王祎下放地方不过三年便回京,如今在吏部任职。如果有人说父子俩的背后干干净净,那赵棠是一个字都不信。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之中有人浑水摸鱼,赵棠对此心知肚明,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来人。”
门外的暮雪小步快走几步,“陛下。”
“传季明进宫。”
陆真如那边她心中有数,可只有陆真如恐怕还不够,季明这些年成长不少,外放三年之后行事更是稳妥了。
暮雪应声退下。
平静的日子转瞬即逝,一日朝会之上大明宫又吵了起来。
翰林院向来与世无争,今日却突然发难,“陛下容禀。”
“讲。”
翰林院向来是清水衙门,平日里与人为善,但也并非是吃素的,“户部克扣翰林院修书之赀数月,臣想问问,这银子莫不是叫户部给昧下了?”
户部是朝廷的钱袋子,若是户部有私心,那大昭的天子百官枵腹从公,黎民百姓餐风饮露,岂不可笑。
王永茂立即上前陈情。赵棠掀了掀眼皮,等的就是他。
“无稽之谈,都是诬陷,”王永茂一甩衣袖,转头看向赵棠,满脸的气愤之色,言语之中更是有委屈,“陛下明鉴,他们这是污蔑,臣一心为朝廷为陛下,六部各处皆是按着要求拨款,何来克扣之事,这是他们存心污蔑。”
“王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污蔑,敢不敢与我们对峙。”翰林院的人可不怕这话,“翰林院中每一笔账目都记的清清楚楚,若真是污蔑,你敢不敢把户部的账目拿出来对一对。”
“户部的账册是何其重要机密万分,岂是你说看就能给你看的。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有事没事都要看账册,我们户部还做不做事了。”王永茂脑子转的极快,三两句便将人挡了回去,“你既说我们克扣资财,可有证据。”
双方各执一词,好好地朝会比那鸭舍还要喧闹三分。
且不止翰林院有意见,刑部、工部对于户部的账册也有了想法,
“修建帝陵本就耗费甚巨,你们户部今日说国库没钱,明日又推辞人手不够,”工部的人本就因着工期吃紧烦的很,户部又不按时拨款,本来就对他们意见大得很,今天有人提了出来,也都不忍着了,像是打算一次性把账算清。。
“几个月之前我们就提了,差役官服要换新,你们户部一再推脱,到现在都已经两个月了,”刑部的头头,“本官想问问王大人,这新的官服什么时候能到。要是你们不方便,给钱,我们自己去购置新装。”
相比于翰林院,刑部的人说话更是带了几分咄咄逼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上刑具了。
季明终于在此时开口,“王大人,陛下信任你,既然王大人问心无愧,何不将户部的账册拿出来与各部对一对,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说谎。”
“陛下在此,肯定也没人能冤枉了你。”季明义正言辞,一副正直的模样。
“你!”王永茂真真是要被气晕过去了,“陛下,明鉴,臣冤枉。”
赵棠高坐高台之上,像是看不见底下的乱象,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陛下,”这一次的声音洪亮,震得赵棠唰的一下睁开眼,“边关将士的军饷常有稽延,户部常藉口推脱,动辄便要慢上十天半月,若是无事倒也算了,可若是边关战事起,这样推脱,岂不是延误军事。”
赵棠正了正身子,做洗耳恭听状。
你方唱罢我登场,赵棠权当在看戏。毕竟真正的角儿还没出场呢。
“陛下。”
赵棠唇角微挑,心道:“来了。”
赵漱玉越过重重人群,“臣有奏。”
“讲。”
底下吵了这么久赵棠都没出声,就等着赵漱玉。赵棠话音落下,底下也安静了,数双眼睛盯着赵漱玉。
“臣请奏,户部尚书王永茂,贪赃枉法,徇私军饷。”等赵漱玉连珠炮一般的话讲完,大明宫里一静再静,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