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西餐厅。

吊顶的云灯光线柔和，四面墙壁上镶嵌着光滑明亮的石英，灿如星光，营造出神秘唯美的氛围感。

周妩四处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她没想到，周戎生竟然已经提前预定好了餐位。

周妩看了他一眼，难怪，难怪他今天穿着正式。

服务员将二人领到位置后，周戎生绅士地替周妩拉开座椅，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妩配合着他，笑着坐下。

没多久，迎面走来的服务员抱着一束红玫瑰，走到他们桌前停下。

周妩愣了愣。

随后，她看到周戎生淡定地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鲜花，然后朝她送来。

周妩惊喜道：“是给我的？”

周戎生挑眉，笑得宠溺：“不然，我还能给谁。”

周妩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鲜花，轻嗅一口，芬芳扑鼻。

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鲜花。

周戎生这时用炽热又充满柔情蜜意的目光望向她，舒缓低沉的声音犹如室内正播放着的大提琴和声，同时朝她伸出手：“周小姐，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周妩仍处在兴奋的状态，与周戎生对视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与他有关的记忆碎片。

这个男人的真心已无须多言，更重要地是此刻她内心也是欢喜的。

只要他在她身边，她的身心就会放松下来，平静自在，她想，这是她想要的。

周妩没有犹豫，慢慢将手放在男人手掌中。

周戎生虽然早料到结果，可当这一刻发生的时候还是难以掩盖心中的激动。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心潮澎湃，决定此生再不放开。

用完餐，距离晚上的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周戎生和周妩便如寻常情侣那样轧马路，行走时，两只靠近的手试探着、彼此吸引着交握在一起。

他们在无人经过的巷道里密会、接吻，拥抱，不知疲倦，忘记时间，直到马路上来往嘈杂的汽笛声和人声渐渐减弱。

月光洒下第一缕清辉，周戎生怀抱着周妩，心满意足。

周妩眸光如水，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戎生哥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别让他们等急了，找不到我们。”

闻言，周戎生恋恋不舍地松开她。

回到家，周启行和戈文皆在周妩院中，人已经齐了，只差他们。

周启行斜靠着院中的玉兰树，垂眼一动不动。

吕玉妍急得来回踱步，戈文站在她旁边，眼睛跟随着她的身影。

周妩和周戎生一前一后，刚进入院子，发现他们的吕玉妍立马迎了上去，兴师问罪道：“说好了八点在这里集合，你们竟然偷溜到外面，背着我们独自出去玩，让我们等了这么久。”

在场的人，约莫只有周启行猜到了事情真相，可不知为何，周妩情愿知道这一切的是吕玉妍和戈文。

面对吕玉妍的质问，周妩说又说不得，信口扯谎，她又做不到，不禁尴尬地低下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戎生心情正好，尾巴要翘到天上，恨不得立即广而告之。

可他知道还不是时候，极有分寸地回道：“我和阿妩妹妹去看望我娘，一不小心回来晚了，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周妩听得瞠目结舌，对他信口拈来的本领实在佩服。

这时，周启行看了周妩一眼，忽然冷冷地说道：“该走了。”说完，径直离开众人，独自往外走去。

吕玉妍见状，连忙跟上。

戈文也跟着离开，路过他们时，笑着看了他们一眼。

周妩和周戎生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上大部队。

白天的人气儿一到晚上就消失殆尽，平日里营造出的岁月静好，此时在月光下已无所遁形。

护城河如今也变得浑浊不清，里面三三两两的花灯各自孤零零地飘着，悠悠远去。

周启行心情不太好，一语不发，站在河岸上，眺望远方。

本来是开开心心地过节日，可看到这般破碎的土地，在场的人顿时从白天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吕玉妍向前一步，咬唇许下愿望：“希望战争结束，英魂安息，世界和平，祖国繁荣昌盛。”她说完，众人沉默。

这一天，或许有一千多万的同胞同时许下了相同的心愿。

周妩眼前瞬间一片模糊。

众人随后情绪不怎么高地回到家里。

时间还早，他们聚在东院木亭。

周妩和周启行坐在椅子上，周戎生卧在躺椅上，吕玉妍则倒在草地上，身下是戈文的外衣，旁边坐着戈文。

众人默默，繁星不语。

“二叔，有酒吗？”周戎生忽然问道。

周启行低声道：“我去拿。”说完，转身离去，不多时，带来几瓶白酒。

他率先给自己拿了一瓶，独自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其余人看到，什么也没说，稍后纷纷默契拿起杯子，倒满之后整杯饮下。

吕玉妍一杯下肚，头皮发麻，她不胜酒力，却也没有说什么。

这一刻，他们虽然藏起悲愤，心中却悄然种下炽热的种子，等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撑起这个国家的兴亡，重建光明的未来。

周妩仍然克制，可今晚却破例喝了三四杯，不为别的，不究过往，但为和周启行半年多的情谊和脚下的土地。

只是他们胸中沟壑再深，面对这杯中物，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酒过三巡，原来大着舌头，嚷嚷着不够喝的周戎生倒在了躺椅上。

猛喝上头的吕玉妍，还有被吕玉妍一直灌酒的戈文也渐渐不省人事，横七竖八地倒在了一起。

周启行低声笑了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在场的周妩支着脑袋，仍然保留一丝清醒，疑惑地举起手：“二叔……你笑什么……”周妩此时的思维有些迟钝，全凭对周围环境中一丝风吹草动的感应而做出反应。

周启行眼神清明：“笑你们口气大，肚量小。”

周妩听了，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着他：“二叔你怎么晃来晃去的，你酒量看起来也不太好啊。”

周启行又笑了：“是你醉了，不是我在晃。”

闻言，周妩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歪前倒后地走上前。

周启行正笑着，没防备她一个不稳，猛然倒向他怀里，周启行条件反射地接住她。

愣了一下，周启行低下头。

不料周妩手臂忽然缠上他的脖子。

周启行一窒，被迫弯腰，两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企图拉开她。

可醉酒的人不好掌握，他刚将她扯开，她复又缠上去，几次之后，周启行不再动了。

周妩却忽然将脸钻进他怀里。

周启行一怔，低头看着她红润的脸，伸出手刚想触摸，想到什么，又收回了手。

他抱着周妩，一板一眼地坐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

等到他以为周妩已经睡着时，胸前的衬衣好像被什么打湿了。

周启行低头一看，周妩竟然在哭。

可她哭得无声无息，唯有眼角在默默流眼泪。

是在想些什么呢？

周启行这样想着，伸出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然后僵硬地，用哄孩子的姿势，右手一下一下地从她头顶抚过，左手则在她背上有节奏地轻拍。

很快，周妩泪眼止住了，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周启行保持着一个动作，一直坐到天亮。

周妩醒来后，头痛欲裂，看着面前陌生的房间，她猛然清醒。

正欲下床，周启行却湿着头发从外面进来。

周妩愣愣地看着他敞开的领口，水汽氤氲的皮肤，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她怎么会在他的房间？而且还在他床上躺着。

“我们……”周妩白着一张脸，喉间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来，不敢想象昨晚发生了什么。

忽然，她猛地低下头去，待看到身上衣着完整，脸上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们呢？”周启行站在门口，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外面的光，好身材透过薄薄的衬衣和西裤一览无遗，周妩不敢直视他，目光躲闪。

周启行随意将湿发拂到后面，深邃的眉眼不苟言笑，向她走去：“他们还在外面。”

“还，还在……”周妩闻言，讪讪地摸了摸手臂，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让下人煮了点粥，一会儿送来。”周启行停在衣柜旁，忽然脱下上衣。

周妩本来正在听他说话，一下看到不敢看的，差点叫出声来，耳朵也越来越红。

等他换好衣服，周妩才敢转过头来：“我不饿，我该走了。”说完，她掀开薄被，双脚刚放到地上，眼前突然一片晕眩。

周启行接住她的手臂：“不用这么急着走，我现在要出门了，你可以吃点东西再下床。”

周妩与他对视上，手指不自禁蜷起，没说话，算是默认。

等周启行走后，周妩晕乎乎地栽倒在床上，心中疑惑不解，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现在周启行看她的眼神不再如从前那般热烈，与旁人并无不同，可她依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仿佛整个人被剥开了一般，哪儿哪儿都别扭得很。

周妩想半天，实在想不通。

虽然她不知道周启行为什么突然变了，似乎是上次那件事之后，又似乎是昨天之后。

周妩想了一会儿，心道，这样也好，以后会避免很多尴尬。

她轻呼一口气，心中瞬间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