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裴良瀚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会议室里各部门轮流上台复盘本季度目前手头的大项目,他坐在首位面色凝重一言不发,紧盯着手机时不时微微皱眉,看得各个汇报人心里发慌。 姚承走过他身边的时候瞥了一眼,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在手机上浏览一大堆幼猫图片,品种各异花色不同但都是一样的胖乎乎,在不同的场景里滚来滚去的打闹,模样十分喜人。
裴良瀚非常认真的在其中挑选,会议上的数据和项目名像流水一样穿过他的耳朵,没有留下半点印象,只抽空在每个汇报人结束演讲时象征性地点点头。 他对小猫的要求是不掉毛不咬人不生病不要太聪明也不要太笨最好可爱温顺听话通人性,猫舍负责人被他一上午折磨得快要精神崩溃,头一次面对高预算客户也压不住脾气,直接问他到底是想要猫型石雕还是小猫木乃伊。 裴良瀚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猫,姜策并没有和他交流过在这方面的喜好,也可能说了,但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现在做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 是的,他现在非常的焦虑和紧张,坐立难安,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任何东西。 短暂的温情是泡沫一样的幻影,是他在深夜里体验的一场美梦。 天亮了,这场梦还能做多久,谁也不知道。 他离开病房的时候姜策时并没有苏醒,医生例行来查房时他短暂询问了几句,便逃一样离开。 他害怕姜策今日醒来,望向他的眼神又是淬了毒一样的怨恨和冷漠。
毕竟谁也摸不透姜策的状态。
裴良瀚当然希望他的记忆能就此停留在一年多之前,大家就这样和和美美稀里糊涂过下去。但他也明白,姜策的情况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最有可能的是今天一觉醒来,他的记忆就会恢复正常。 需要的想的太多,能做的又太少,只能靠一些无所谓的事情麻痹自己。 折磨人的时间在会议室里缓慢流动,姚承搜集好所有需要升级协调的问题后,持续了三个小时的会议终于宣布结束。 裴良瀚第一个站起身走出会议室大门,好巧不巧在门口遇到了拿着几个快递的庄嘉远,朝他点了点头。 庄嘉远简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一时之间呆在原地,连招呼都忘记打。 他现在一看到裴良瀚就想起姜策,想起方晴晴捅了多大的一个秘密出去,一边觉得这些死领导没一个当人的,一边又担心哪天真让裴良瀚查出来,他不得被发配边疆。 好在裴良瀚也没瞧见他的异样,两人擦肩而过,无事发生。 反倒是姚承疑惑回头多看了一眼。 这小孩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姚承眼睛尖,和裴良瀚并肩同行时一眼瞧见了他脖子上露出来的绷带一角,关心道:“裴总,你肩膀伤到了吗?” 裴良瀚推开办公室的门,语气平静:“嗯,被砍了一刀,差点死了。” 姚承:“哈?!” 裴良瀚皱眉:“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他马上就原谅我了。” 姚承:“谁原谅你?歹徒吗?” 裴良瀚斜了他一眼:“不许你这么说他。”
“还有我下周都不在,有事给我电话。” 姚承表面微笑,背地里骂了他一百遍神经病:“好的,我去安排。” 下周不上班你他妈不早说,行程都安排好了!我现在又要一个个去给你收拾烂摊子!天天开会出来他妈一堆问题,每一个是能解决的,你是领导我是领导? 半小时后裴良瀚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半透明的可调节玻璃小窗往里瞧。 陈姨上午已经来过一次,小茶几上放着她从家里带来的保温盒,姜策已经醒了,靠在调好的病床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护士说他不愿意输液,扎好了针调好流速的时候倒是听话,一转头就自己把针拔了手法不对血差点飚了出来,护士吓得半死但也不敢凶他,劝了一两次后无奈放弃。 听了这些,他心里也明白姜策大概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记忆,心里开始紧张起来,手抬起来放在门把手上又放下,迟迟没下定决心按下,耳边全是自己咚咚作响的心跳。 他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大冷的天手心已经攥出了汗,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他坐在姜策的副驾陪他练车,目睹姜策双实线变道还打错转向灯后超速行驶,此后下定决心绝不让姜策碰车。 陈姨上午来的时候被姜策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她昨天走的时候姜策明明是马上能出院的样子,只过了短短一个晚上,怎么变成这样面色蜡黄虚弱憔悴的模样。 陈姨咬着嘴唇,心里冒出了最坏的可能,犹豫着开口:“小策,你的病……” 姜策想要开口,话还堵在喉咙里,眼泪却先掉了下来,面对裴良瀚无数次的暴怒质问和谎言愧疚,他能强忍住不流泪,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他控制不住情绪。 “好孩子,不哭不哭,会好的,都会好。” 陈姨的眼圈泛红,拿着纸巾去擦他眼角的泪,她手上不敢用力,姜策的唇上毫无血色,像一触即破的薄冰。 琥珀色的眼眸浸润在泪水里,剔透又空洞,他偏过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我被骗了好久。” 陈姨:“谁?” 姜策闭上眼:“还能有谁。” 陈姨大松了口气:“小策,听阿姨一句劝,在外面做事别想那么多,身体最要紧。” 她只当是他们两人出现了什么情感危机,难道是裴总在外头又有人了? 想来也是,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裴良瀚有钱有势,真想在外面乱搞那多的是人选。姜策说破了天也就只能算他男朋友,想管也是管不了的。
姜策沉默地听着陈姨的安慰和劝告,到最后也没有说自己怀孕了的事情,陈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病房里很快只剩下姜策一个人,手机放在身边,但已经完全没有电,只好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脑子里乱成一片,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觉。
门外,裴良瀚看见姜策撑着床艰难地坐直了起来,扶着床边的铁栏挪动双腿放到床边,似乎想要站起来下床走动。姜策昨晚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只是想要把脚从挪下来,在此时都显得如此艰难。
双腿像成了棉花做的,落在地上只传来酸软和麻痹,完全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摇摇欲坠,充电线放在病房隔壁的小沙发茶几上,他强撑着走了两步,松开扶着床边栏杆的手,试着弯腰去够时,身体忽然失去了平衡!
“小心!”
意料之内时疼痛并没有到来,只是眼前还是一阵阵的发黑,什么都看不见。
裴良瀚心有余悸地把他搂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把他抱起来放回病床上。
“要拿什么,是充电线吗?”
他看着姜策失神的双眼,默默替他盖好被子,转身去拿放在沙发上的充电线。
“你手机呢,给……”
话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个巴掌,他抹了一下脸,紧张地去拉姜策还包着纱布的手:“你用了哪只手,伤口还疼不疼?”
姜策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冷冷开口:“滚!”
姜策确实是没什么力气,alpha本身也皮糙肉厚,两巴掌下来跟被挠了两下没区别。
裴良瀚微微偏头,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阿策,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别难为自己,多少吃点东西,身体要紧。”
姜策冷笑一声,问:“你怎么还没死?”
“到底身体要紧还是你孩子要紧?你就这么看重这玩意吗?”
裴良瀚抿唇:“她不是玩意,是我们的女儿。”
姜策刚缓过来神,被他这一句话气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你有病是吧!”
“说话都没力气了,乖,吃完我们再说。”
裴良瀚坐在他的床边,打开陈姨上午带来的粥,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啊,张嘴。”
姜策喘了几口气,偏头躲开,眼神厌恶。
“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演这些恶心的戏码了?裴总,你是人上人,犯不上为我这种人花心思。”
“我认命了,你想怎么怎么样吧,反正我也只能由着你摆弄。”
跑不掉逃不开,裴良瀚想控制他有一千一万种方法,他开始绝望接受命运:“我争不过你,哪怕这明明是我的身体。”
“姜策。”
裴良瀚握着他的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但我没有强迫你的想法。是,我很想要这个孩子,但我也爱你。”
姜策听腻了这些话,流露出厌烦。
裴良瀚及时的停止,语气近乎恳求:“要不要这个孩子,最后的决定权都在你,但在这之前,你先听我说好吗?”
“别绕弯子,你想拿什么东西出来?”
姜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商量的人,这些话说出来也是不好当真的,顶多说明他愿意拿出点什么东西来打动诱惑自己,就像抛出一个诱饵,等待鱼儿上钩。
裴良瀚到他的身旁,从包里拿出两本红彤彤的本子,烫金的几个大字亮得烫眼睛。
“送给你的礼物,宝贝。”
姜策接过来打开其中一本,一目十行的扫完:“你拿个假证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