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忍辱（八）

彩绢身子孱弱，又有身孕，腿脚不便，安然都看在眼里。这几年，彩绢是一点肉都没长，作为孕妇，竟还这么瘦弱。可见她在秦司徒身边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正要推开房门，一高挑的男子愤怒地跑来，指着彩绢，喊道：“贱人，你竟然敢出卖我们。我就猜到是你。可没想到，那许姑爷竟然也会帮着你们。”

秦司徒面目狰狞，语气咄咄逼人。曾经他的面相是白净，感觉很干净，现在再看，或许是跟着沈唯做多了恶事，连面相都变得丑陋起来。

彩绢一看见秦司徒，身子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安然扶着彩绢，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冷哼一声，道：“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能够弃之不顾，你还算是一个男人吗？连自己的妻子都能辱骂，你算是个人吗？”

“我呸，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少管。绢儿，来夫君这里，她们都不是好人，只有我会真心对你，你别忘了这几年是谁养着你和意儿的。”

提及许知意，彩绢神色骤变，急切地问道：“你对意儿下手了吗？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秦司徒冷笑，“没什么。只要你回来，别向着她们一群人，告诉我你都跟她们说什么。我们一家三口，不对，是四口人便能够团聚了。”

风萧萧一脚踹开房门，进去看了一眼，出来道：“姑娘，孩子不在房里。”

彩绢猛地推开了安然，眼中满是焦急与愤怒，质问道：“你把意儿怎么样了？她眼睛看不见，听力也微弱，还患有严重的过敏症，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安然急忙伸手去拉彩绢，试图安抚她那激动不已的情绪。但彩绢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挣脱了安然的手。她的心中只有女儿，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

彩绢刚跑到秦司徒面前，赵妈妈赶紧跑过来叫道：“绢儿，孩子找到了，晕倒在了花园里，已经命人带去医馆治疗了，绢儿……”

正当所有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但没等彩绢松一口气，秦司徒突然狠狠推了她一把，这一把将她从几米的台阶直接推了下来。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彩绢从台阶上滚落下去。刹那间，安然冲下台阶，跑向滚落的彩绢。

风萧萧及众多大理寺的官差将秦司徒拿下。秦司徒冷眼看着台阶下的女子，狠狠道：“这就是背叛我等的下场。”

安然赶紧扶起倒在地面的彩绢，才刚抬起她一点身子。彩绢用微弱的声音制止道：“姑娘……别费力气扶我了……是我这辈子不争气……没能听进姑娘的忠告……”

安然还未完全理解彩绢的话，只是摔下了几节台阶，她们及时去救治，应该还来得及。可她刚想得过于乐观时，便见彩绢的□□流出汩汩鲜血，染红了地面。这画面，似曾相识……她母亲当年就是这样子死的。她声嘶力竭地呼喊：“快救人！快救人！”

他们人数众多，想救一个人又有何难？她强忍泪水，轻声细语地安慰彩绢：“没事的，绢儿，别怕，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母子安康……”

彩绢紧紧抓住安然的手不肯松开，似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道：“跟姑娘在一起的那些年是我今生最快乐的几年。姑娘，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人。这几年，我一直希望您能够来救我，却……是我福薄，是我应有的报应。还好，最后还能够做一些对姑娘有意义的事情。如今，沈氏和秦家总要有了报应。只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放不下知意。”

“你放心，知意还有我来照顾，你也是。”

“谢谢姑娘。”彩绢说完，嘴角也渗出鲜血，手从安然身上坠下，闭上了眼睛。

“彩绢……绢儿——”

安然拼命地想送彩绢去往医馆。但是风萧萧等人却告知她，彩绢已经断气了。

还来不及带彩绢去医馆，彩绢已经在她怀里咽气了。她当时想说，不会的，彩绢不会丢下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彩绢不会这么走。

然而，现实就这么血淋淋地摆在她眼前，她不信也得信，心里的话到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更让她悲伤气愤的是，风萧萧稍后带来了彩绢的死亡报告。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要知道彩绢的真正死因。台阶上坠落固然可能要人性命，但非绝对。曾经，彩绢的体质那么好，她生病都不见得彩绢会生病。对于普通人而言，不慎摔下台阶，大多是骨折之伤，鲜有性命之忧。

她坐在彩绢的房里，风萧萧问：“姑娘，您真想知道彩绢的真正死因？”

“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但说无妨。”

“由仵作验尸后发现，彩绢身体遭受多年的毒打，脑袋身子都有多处内伤。台阶上坠落后，不光流产，内伤也一并发作。包括肚子里的婴孩，是个畸形的男婴……”

“不必再说了。”安然泪如泉涌。手指捏拳两行泪簌簌落下。

这几年，彩绢遭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她竟然到现在才知道。彩绢等着她去救，可她却到这个时候才……

风萧萧道：“姑娘，依仵作等人所言，彩绢姑娘就算不摔下台阶，以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估计也无法顺产。此事该谴责的人是他秦司徒。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放过。不过，秦知意送到医馆后，经过大夫诊治，过敏症状已经缓解很多，没有生病危险了。”

“我知道了。”安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向秦知意的床，看见床头边放着一套针线工具。她又看到了秦知意小床上被褥和枕头的刺绣。

她不禁苦笑：“那一年，她和我一起跟着两位绣娘学习刺绣，她学得也很好呢！”

风萧萧听着，知道安然嘴里的“她”指的是彩绢。她素来不擅长言辞上的慰藉，只能默默地倾听，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关切。

安然拿起做工精美的小枕头，两面都摸了一下。这一摸，她便发现了里面有一本册子样的东西。

她从床头拿来一把剪刀，小心地剪开枕头套，从中拿出那本册子，翻出来看了一眼，道：“这就是彩绢多年搜集的有关沈氏和秦司徒所犯之罪的证据，他们说过的话，彩绢都一一记下来了。”

“彩绢她真的很勇敢。”风萧萧虽不曾了解过彩绢，但是彩绢做的事情让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是很勇敢。还有一年，我们被一个陶瓷商人追杀，她还帮我叫来了救命的人。她拿着匕首。我拿着辣椒水，一起对付要抓我们的人。”安然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姑娘，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在这里等着顾大人抓住沈氏回来吗？有彩绢的供词，知道沈氏往哪里跑了，大人一定能够将沈氏抓回来的。这点您不用太担心。”

“等？你觉得我会这样等在这里吗？”她已经等了很多年了。

“那姑娘准备做什么？”

“萧萧，给我一把剑。”

风萧萧本想问她要做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问，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顺从地将手里的宝剑递了出来。

“从前的我，顾虑太多，所有事都讲求证据，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去做。然而，恶人却不需要如此多的规矩和准则，所以他们可以无时无刻不在伤人。萧萧，有的时候我应该跟你好好学学。”

见安然走了出去，风萧萧抱臂冷笑道：“安娘子，这才对嘛！必要时候也该用点暴力手段，他们才会老实。”

彩珠在门外听见了所有的话，不解：“什么暴力不暴力的，姑娘她只是想跟他们讲道理。”

“所以好人才会一直输。恶人可不会跟你讲道理。若讲道理，他们又怎么会为恶？”

彩珠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跟上安然。

安然有顾烨离开时给她的令牌，这样大理寺的人才会听她的。她拿着令牌进了大理寺的牢房。

秦司徒早上被抓，便被官差送到了这里来。狱卒给安然开了锁，安然刚进去，秦司徒道：“她死了？呵呵，她那是罪有应得。若不是你来，她也不会死。”

秦司徒被铁链锁着，手上还戴着手铐。

安然二话不说，便往他腹部刺了一剑。力道不轻不重，他不会因此而死，但够他受得了。

狱卒见到，吓了一跳，喊道：“安娘子，你这是做什么！未经审问，不可动用私刑。就算大理寺卿来了，也得讲王法。”

“你现在跟我说王法！”安然又刺了秦司徒一剑。狱卒正要上前制止，风萧萧推开了狱卒道：“你们没看见么。这可是亲手推自己妻子儿子死的杀人犯。没看见姑娘刺的都不是要害，放心，死不了。”

彩珠上前懂事地给了每个狱卒一些名贵珠子，道：“各位官人且休息去吧。待下次大人正式给他定罪的时候，保证他还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