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淇点了进去。
这个帖子发布于几周前，也就是前几周开学时，林淼转发新戏官博的那晚。
帖子来源于一个小组。
小组名字叫”淼冰生花“。
小组的组员也不算少的，足足有四千个，组员的昵称叫“鲁冰花”。
汤淇不自觉地龇牙咧嘴。
嘴角往下撇了撇，咧成一个梯形。
这是啥啊这是……
发帖的人是这个小组的组长，名叫“鲁冰花一号”，它头像是一个女演员。
汤淇觉得这个头像很眼熟。
她点开这个头像方法，发这是《蝶烟》里的一个角色剧照。
程家四姨太，贺岁瓷。
汤淇查看了一下《蝶烟》演职表。
饰演四姨太的女演员的真名叫邓冰寺。
她恍惚了半晌。
便一下子全部明白了。
*
鲁冰花一号：水弟为什么在这个节点回娱乐圈呢？那还不是因为咱冰姐前一个月分手了，年下奶狗开始力挽狂澜踏上追姐路咯，懂的人不必说，说的人不必懂，现在这个时间，估计这会两人已经……全自动扣水冰99助力加时长【动画表情.火箭】
网友A：老大你太会磕！！我们水冰又能冻上了！水冰99！！
网友B：还得是年下反应快啊，水冰99
网友C：唉，我也想找这样的小奶狗，水弟卧薪尝胆终成姐夫，水冰99
网友D：水冰99999不88
网友E：给我磕晕了……水弟你悠着点，水冰99
……
*
夜间显示屏下，这些白色的字眼变成一条条扭动着的蛆虫，把黑色的背景搅成发出腥臭的泥潭，无声的叫嚣散发出浓烈的让人反胃的沼气。
汤淇觉得自己的胃好像翻江倒海，她从未发现文字也有这么强力的催吐效果。
自己本来想在网上冲浪，却踏过一条又一条的污水沟，这会更是一脚踹进了旱厕。
她想起来了。
《蝶烟》播出时，网友们除了磕主流官推的男女主程枫和安何诗，好像还有另辟蹊跷的“骨科文学”和“小妈文学”。
而“小妈文学”，就是磕的年少版程枫和贺岁瓷。
贺岁瓷这个角色在《蝶烟》原著里是没有的，不过汤淇没读过原著，也不是原著党，对这个空降人物没有多大的抵触。
剧情是这样改写的。
程枫被接回程府不久之后，程远飞迎娶了四姨太贺岁瓷。
当时的程枫十六七岁，而贺岁瓷则不到三十，她作为一个读过少许圣贤书的年轻女子，意外成了这个万人嫌少年的“姨娘”，不过没有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算对程枫疼爱有加。
贺岁瓷站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处于半觉醒状态，她的手翻阅过宣传革命新潮的杂志，脚却早已被裹成无法自立的畸形。后面一场战争事变，她被意外射杀，当已经加入党组织，前来救场的程枫赶来时，她已经在程家庭院里一命呜呼。
当年汤淇看剧刷到相关弹幕的时候，对这个CP是属于“尊重但不理解”的状态。但她也会惋惜贺岁瓷的死，毕竟她也还年轻，心地善良，是程枫在程府里唯一能聊上几句的人。
而磕rps（注：Real Person Fiction，真人同人）的人就让她无法尊重了。
因为好笑的是，两个演员当时都是未成年。
但其实意外地又能理解，毕竟女方演员年龄确实比男方演员大。
当年的林淼现实年龄比程泽还小，才十五岁刚上初三。而邓冰寺虚岁十八岁，剧播完后的几个月过生日才成年。而且在生日当天她就被爆出了恋爱几年了的地下男友，另一个比她大的男演员。不过看今天这个帖子，大概是分手了。
邓冰寺出道比林淼早，在演这部剧之前算是娱乐圈里的三线小童星，接了贺岁瓷这个角色之后名气涨了不少，飞升到一二线。
按理来说，bgCP应该是男方涨粉更多，当时的林淼是涨了一些粉丝，但总体变化不大。
因为在这对CP里他的刻画比较普遍且扁平，CP粉对给林淼的定位是“一见钟情的粘人年下”，对邓冰寺的定位是“独立自强的高岭之花”。
林淼在《蝶烟》里也只是一个半客串的童星，角色红利不多，《蝶烟》主要还是以成年程泽的故事为主线。
而且程泽的爱国青年人设在当时也不新鲜了，但是“小妈文学”却是几乎是第一次被搬上荧幕。
客观来说，“小妈”的加入，确实给《蝶烟》增加了不少热度。
汤淇一边回忆剧情，一边点开了林淼当年的微某博。
她这才发现，这部剧播完之后，林淼的微某博前排确实有不少顶着他们两cp头像的人。
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小小的初中生，刚开始玩手机。手机内存和娱乐时间都不多，使用的是小程序版本的微某博，只能看到前三条评论，也没怎么看清楚他们的头像，以为这只是流行的图案……
汤淇顿感无语。
自己的钝感力让多年后的自己才尝出真正的味道。
当年爱吃的薄荷冰淇淋铺上的薄荷味奶霜，其实是劣质牙膏。
舌尖的清新感荡然无存，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辛辣。
不是吧。
林淼就没有其他的cp吗？
汤淇开始点开搜索框，一个字一个字地输上去。
“林淼——”
底下的相关词条刷一下弹了出来。
“林淼官宣新剧”
“林淼近照”
汤淇若有所思。
这都挺正常的啊。
她继续往下滑。
“林淼高考成绩”
“林淼邓冰寺”
“林淼邓冰寺官宣”
“林淼邓冰寺被拍”
“林淼邓冰寺恋情细节”
“林淼邓冰寺牵手”
“林淼暗恋邓冰寺”
“林淼男小三”
……
？
这像是一个很奇妙的冷笑话。
汤淇的手指都被冻得僵住了。
她感觉自己的七窍都被这种劣质牙膏堵上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从脑海里退潮了之后，汤淇恢复了意识。
她决定当一次勇敢的记者，勇闯“鲁冰生花”小作坊，看看他们到底给CP粉下的什么料。
汤淇点开精华栏，一一点进每一条帖子。
好几条的发布时间都是几年前了，不过一直有锲而不舍的老粉评论改楼。
除了同人文，他们还制作了不少的视频和GIF，素材除了剧集中的程枫贺岁瓷的角色戏份剪辑，还有戏外彩蛋，电视剧发布会，开播直播，综艺宣传等，甚至还有机场跟拍和林淼在南海中学里的作文。
真人的动作里，除了对视，隔空对视，还有两个人的微表情，说话语气的不同，采访内容匹配，甚至还有对林淼扣手指细节的拆解，衣服褶皱前后对比。
此外还有扒同款，拆解博文发布时间，藏头诗，甚至林淼的作文也“大有玄机”。
这是一篇月考命题作文，以环保为文章主题，题目叫“如果南极冰川融化”。
CP粉们在里面发现有5个“冰”，2个和“寺”同音的“死”，一个“爱”。
甚至连林淼爱喝的苹果奶绿也有所对应。
汤淇看完了所有的精华帖。
我花了得有两个钟吧。
她一言不发地看了一眼时间。
才过去半小时。
此外，她还看见另一个娱乐组里一个建了很多楼的“退坑声明”。
楼主表示，邓冰寺之所以被爆出和别人的恋情，是因为林淼伤了她的心。
楼主列出大量举证表示林淼是个中央空调，爱邓冰寺爱得畏畏缩缩，光说不做。
更重要的是，其实邓冰寺对他的好感也不多，后面变成婉拒了。
一楼回复：支持楼主，拒绝洗脑包！寺姐真女人，活该某人狂掉粉。
二楼回复：寺姐搭谁都好磕，支持XXX和寺姐99！
三楼回复：你能不能嘴别这么脏，林淼也还没成年！
四楼回复：路人误入，其实我一直很害怕鲁冰花这个粉丝群体……
N楼回复【时间三年后】：考古打卡，隔壁组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谁记得当初他们有八千多个？
汤淇不得不关上了手机，此刻太阳穴疼得发胀。
熄屏之后，刺眼的光芒瞬间合上了，汤淇漫无目的地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疲乏的眼睛。
这是信息茧房的威力吗。
还是我太老土了。
自己不太混饭圈（注：指围绕特定明星、偶像或团体形成的组织化粉丝群体），一直都是solo追星（注：单独追星，不抱团），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多没涉猎的学问。
汤淇突然发觉自己其实从未真正了解过林淼。
只言片语的采访，简短的博文，擦肩而过的现实。
哪怕很久没拍戏了，他也是个明星。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敢在现实里靠近他了。
汤淇叹了口气。
嘴巴张到一半，变成打了个哈欠。
现在都一点了。
自己也有一点困了。
她把小组置顶的糖点精华帖转发给了南林，毕竟南林从认识起就是个十足的5G冲浪选手，对内娱外娱了如指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还是让南林来看看吧。
汤淇无精打采地在小框的对话框输入。
“QAQ…………我居然才看到这些。”
汤淇合了合被子，擦去眼角因哈欠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侧过身子，闭上了眼睛。
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里星星清晰可见。
忽然，两侧游来灰蒙蒙的乌云，这个黑色舞台遮来两块长布，像是一个表演结束时的谢幕。
闪电猛然抖来，随之而来的是贯耳的雷声。
要下雨了。
风越来越大，把宿舍的窗帘吹白了。
窗帘被越吹越长，垂成纱质的蕾丝长布。
汤淇眯着眼翻了个身，枕头却泡发般蓬开。
宿舍小床又变回了欧式软包大床。
“轰隆轰隆——”
雨滴斜斜地从窗户钻了进来。
“哗——”
林淼洗完澡。他走到窗户旁，拉开窗帘。
月光皎洁如玉。
林淼拿起桌面的手机，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屏幕。
屏幕亮起，底下浮出一条微某信通知。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