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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模恰好和跨年撞着日期了。
本来说是元旦过后再考,日期突然提前,所有的老师都疯了。——学生也疯了。高三的年级办公室每天灯火通明,老师陪着学生一起熬夜。对姜霰来说市一模的提前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程晃来说就不一定了,至少可以提前十天见她,于是策划着跨年的约会。他的这些小算盘姜霰完全不知情,忙着埋头复习呢,没空管他。
这次的全市模拟联考意义非同寻常,是完全按照高考的规格来的。原则上来讲,就是一个认清自己和高考目标还有多少距离的过程。二高也模拟了高考考场进行布置,监考等相较于以前要严格很多。第一场的语文按部就班地答完,到数学的时候姜霰就没那么有把握了,从大题开始每道都不是很通畅,一度让她有些怀疑人生。
万幸的是心态稳住了,考完英语的时候她也松了口气。在考场外遇到许家晗,许家晗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靠在墙上生无可恋:“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姜霰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会。——许家晗的脸色确实是不大好。她正要上前安慰,有两个女生过来,拿着草稿纸跟她对英语答案,硬生生地截住她的路来。
余光里,许家晗只靠墙emo了一小会,然后收拾东西黯然离开了。
六班的竞争其实很激烈,名次和分数都咬得很紧,你追我赶是常态。姜霰不算是六边形战士,每一门成绩都不错,她有点偏科的,英语最佳,语文和文综次之,数学最头疼,所以每次考试结束都有人来找她对英语答案,这次也不例外。对答案的女生在喋喋不休地讲第三篇阅读有多令人头疼,逻辑简直是狗屁不通,姜霰愣了愣,她倒是觉得还好,并不难,不过刚考完说这些是有点扎人心的,于是只笑笑,没附和。
难得的,学校给高三生放了两天的假期。
正好挨着元旦假,在本地的舍友都回家了。在她们眼里,比考试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家。又是一个人。回宿舍的时候舍友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但空调没有关,提前给她开着。她把书包放在座椅上,躺下,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后背接触到床铺的时候,感觉悬在空中的身心都落了地。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太阳一走,室外的气温马上就冷下来。姜霰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最后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来,开机。
她不太用手机的,尤其是在二高这种管得严的地方,觉得看手机更没必要了,但这个举动引起了程晃极大的不满,委屈巴巴地跟她说本来就见不到面,现在发消息都不见人,怎么确定她还活着?姜霰一开始还没在意,他说的次数多了,有一回是真的有点生气,她也就认真起来,哄他:“那我以后多留意你的消息好不好?”
这事才算完。
微信的消息界面停了好久,更新的消息才跃出来。置顶的第一位是程晃,在半个小事之前问她:【考完了没?】
她点开聊天框,回:【考完了。】
程晃发:【下雪了。】
渝城很少下雪。
地处南方,能看到雪的几率近乎为0。姜霰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有细微的雪粒随风飘下来,只是地面温度还不算太低,这些细小如尘埃的雪落到地上就转瞬即逝了。
姜霰低头,回他:【看到了。】
程晃的消息紧跟过来:【在哪?】
姜霰给他打字:【在宿舍】
“宿舍”这两字还没打完,一记电话就打了进来。程晃的。她手一抖,摁了接通。程晃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在干嘛?”
“在宿舍。”姜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程晃的声音也被淹没在汽车的鸣笛里乐,但是姜霰还是听到了他在说什么——“下楼。”
脑海里的猜测成了真。她抓起外套,连棉拖都忘记换跑下宿舍,一直来到校门口。程晃就站在那,身上裹着他那件很有标志性的加拿大鹅,尖下巴缩进米灰色的高领卫衣,鼻梁高挺,微垂着脑袋看手机。
跑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都忘了换鞋,看到程晃衣冠齐整地站在那,她顿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说也是一次约会,她匆匆忙忙的来不及打扮,显得太不正式了点。
察觉到她来了。程晃抬头,上下扫了她一眼。也就那么一眼看见她单薄的外套,于是脱下身上厚重的羽绒服,裹在她的身上。他的衣服总有干净的洗衣液的气味,姜霰被他围在温暖的衣服里,挣了挣:“你不冷吗?”
“不冷啊。”程晃看她,啧了一声,“……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姜霰摸摸自己的脸。她从小就瘦,吃不胖的那种体质,之前姜平还带她去过营养科,医生说是她消化有点问题,但也不影响正常发育,她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只是后来发现自己只要不好好吃饭,就会疯狂掉秤,所以才不敢不好好吃。这段时间为了备考她都吃食堂,可想而知的确是有掉秤的可能,自己每天对着镜子察觉不到,程晃倒是发现了。
他认真点头:“真瘦了。”
巷子里停着他的车,他拉着人往那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劝:“多吃点吧,求你了。”
“诶诶!”她喊,“去哪?”
“吃饭呐!”
“那我去换个鞋……”
程晃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目光往下,定在她脚上那双还挺可爱的白色的兔子棉拖。
他笑起来:“这么着急见我,鞋都没换?”
姜霰:“……”
被他说得脸红,她松开手,热着耳根小声道:“你等等我。”
程晃也松开手,看着她往校门口跑,跑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身,脱下他的外套,塞进他怀里。
他笑:“快点啊,约会时间很金贵的。”
……
车里开着暖气。
二高校门口不能停车,所以程晃来找她,一贯都是把车停在巷子里。姜霰出现的时候刚好过去十分钟,他在车里听完三首R&B。她拉开车门上来,穿了件米色的大衣,里面配毛衫和牛仔裤。毛衫是v领,露出纤长脖颈。程晃闻到熟悉的香水味。
似乎她见他的时候只会用他送的香水,味道很淡,但每次他都会闻到。没想到这个香水在冬天也适合,她上车的时候,车里的暖气刚好把味道扩散开,鼻息间都萦绕着淡淡的茉莉味。
这味道弄得他有点心猿意马。姜霰的大衣遮住安全带的插口,翻找了半天没系上,兀自嘟哝找不到插口在哪。程晃把车熄火,车里的灯光一下子变暗,然后他俯身,帮她扣好安全带。
姜霰还没回过神,一抬头就撞上他了。他的鼻尖与她的相抵,距离暧昧。
要说的话都在这一刻被堵住。
车里的R&B还在放,是她熟悉的共享歌单里的音乐。她闭上眼,专心致志。
……
久到两三首歌过去,跳到歌单的尾页。程晃的额头抵着她的,哑着嗓音问她:“几点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七点……”
“……”
订的餐厅好像是七点半来着。
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开她:“走吧,先吃饭。”
雪天路滑,路上虽然没有积雪,但这些雪粒被风裹挟着飘到地上,落地成冰。程晃路上保持着三十迈,开得格外小心,姜霰坐在副驾驶上,扣着安全带,静静地听着车里的歌,时不时跟他讲两句话。他应着,车里放着俩人都听的歌,等红绿灯的时候轻轻哼唱两句。姜霰说他唱歌还挺好听的,又有艺术细胞又有运动细胞,如果不去国高在国内上大学高低也是个特长生了。
他听到这话,笑:“但是这两种人好像通常都特别渣,风评不好吧。”
又转头看她一眼,认真地问:“我渣吗?”
说渣也还好,说不渣谈过得还真不少。她问:“那你之前谈那么多是干嘛。”
“年纪小不懂事,瞎谈的。”程晃笑起来,“她们都没跟我拉过手,哎这些人的醋你也要吃?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醋?”
姜霰反将他一军:“没你醋,跟别人打一把伞的醋都要吃。”
说的是那会下暴雨,表白,确定关系的当日,齐彦南给她打伞的事。
程晃当即吃瘪:“……”
拿她没办法了。
餐厅订在离二高五公里的商场,一家环境很好的东南亚菜。今天是本年的最后一天,商场里跨年的人特别多,餐厅也在排队。程晃提前预订了餐位,到店的时候发现特别夸张,外面的座椅上排满了人,整个餐厅霎时变得特别拥挤喧闹。
他俩其实都挺不喜欢人多,于是吃完饭后当即决定回车上。九点半,餐厅外还是满满当当地排着人。程晃把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啧了声:“怎么哪都人多。”
姜霰在旁边应声:“是呀。”
程晃的车没停在地库里,而是在地面停车场。九点半就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她隐约听到烟火的声音,看到远处漆黑天空一抹抹的鲜亮,转瞬即逝,于是看着烟花没来由地道了句:“今天跨年哎。”
程晃在她旁边应:“嗯。”
跨年是个挺特殊的日子。
去年跨年的时候程晃好像在巴黎,也没有和家里人一起过。姜霰是透过朋友圈知道他动向的。而现在,人就在她旁边,手指敲着方向盘,稳稳地坐着。她有些好奇:“你怎么能出来的?不在家陪家里人?”
“白天陪着吃了顿饭,所以就只能出来一个晚上,赶着零点,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姜霰顿了顿:“你家里人很重要诶,出来跟我吃饭不要紧吗?”
“不要紧啊。”
程晃盯着她,似乎是不能理解她问出这个问题,歪了歪头,问道:“你不是也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