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咖啡厅的角落里,气氛该死地诡异。
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过……在三人同时在场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祝姚双手抱着胸,睨着面前惶恐的两人,得一个一个收拾。先从哪个开始呢……她眼珠子一转,盯上了徐照霖,“你怎么又去那个瑜伽室了?”
徐照霖的前任是这家连锁瑜伽室的区域销售经理,一位万花丛中过,片花片叶都沾身的花花公子。
就知道会问这个!徐照霖赶紧拿出早就想好的托词,“那谁送的卡里还有钱,没用完,用完就不去了。”
祝姚一脸“信你个死鬼”的表情,“行吧,先饶过你。”
徐照霖闻言舒了一口气,这是祝姚的信号,代表着他现在能和她站一个阵营审问杜宁扬了。
杜宁扬一只手伸得直直,手腕支在桌沿上,指甲轻轻地点着桌面,另一只手压在屁股下面,头仰着看天花板,非常标致的做贼心虚的样子。
“咳咳,”祝姚正声,正式开始审问,“你和闻序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杜宁扬打晃晃,“什么呀,没开始,你们也看到了,刚刚就是为了气他老娘。”
“你和一个男的没关系,然后你和他老妈在街边对骂?”徐照霖也加入,“最后那个电话你怎么解释?”
这人还敢提,大过年的和死老太婆吵架也算她始料未及,杜宁扬一下子瞪大眼睛,“这都是谁害的?”
“杜宁扬,这事儿我站徐照霖,他这辈子难得仗义,要是我听别人这么胡乱编排你,我也会上去呼那夏什么的,”祝姚又发话,“你赶快坦白从宽,我看闻序也快到了,你现在不说,等会我们就问他。”
“对,小心我们逼问他、拷打他。”
没辙了,杜宁扬长长地“操——”了一声,老实交代,“就那天,Helios里面的就是闻序。”
祝姚和徐照霖瞬间惊得呆,化易燃易爆炸的高中女生,抱在一起小声尖叫。
“Stop,”杜宁扬伸出手,让他俩打住,“所以我说我跟他没关系。”
“为什么呀?”徐照霖满脸艳羡,“如果按照他高中的模样继续发展没有长残的话,现在应该是那种白皙禁欲系成熟男人吧,睡到这种,正常人不应该好好把握一下么?”
“关键是他不正常,”杜宁扬用手指封住徐照霖的嘴,意味深长地分析道:“正常人一夜情之后应该消失在人海老死不相往来,但他,要我对他负责。”
关于闻序从很早以前就有喜欢自己的苗头这件事,杜宁扬有意没提,毕竟她没有实际证据,说出来很容易被嘲自作多情。
即便是在祝姚和徐照霖面前,她好像也丢不起这个人。
而当一个如此优质的对象,提出如此真挚的要求,却又被冠以“不正常”的评价,那么徐照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便意味深长地下了定论:“知道了,他活不行。”
这又是从哪得出的结论?杜宁扬拧拧眉,心里咆哮着替闻序叫屈。
“你他妈,”祝姚爆了句粗口,“你这不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么?你怎么能这么曲解一个好男人?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还说他丑来着,真是坏得很——况且他在电话里那个语气我们可听得真真儿的,那是真高兴。”
在杜宁扬和祝贺的关系里,祝姚从来都站杜宁扬这一边,她说过的祝贺的坏话比杜宁扬吃过的盐还多,这次算是离了谱,她莫名其妙站了闻序。
——顶着某人前小姑子的头衔之下。
——为了一个没怎么说过话的,数年未谋面的老同学。
“虽然以前没打过什么交道,但我对他印象还不错,”祝姚细细回忆一番,“至少我们仨讨厌过绝大多数的人,却从没讨厌过闻序,对吧!”
徐照霖接过话茬儿,一本正经地瞎分析,“祝姚,你有没有发现她其实是在炫耀?”
“炫耀啥?”
“就是说以一种欲扬先抑的手法,炫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我操!”
“要是她直接跟我们说她把闻序睡了,我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吃惊,所以说这是杜宁扬的策略,至于目的么——就是为了刺激一个婚姻进入平淡期的女人,和一个找不到真爱的男人。”
“好啊,这个女人有够狠。”
“我们完完全全地被她戏耍了!”
两人越说越起劲,逐步呈现兴奋状,还好服务生端着两块蛋糕来救场,杜宁扬终于忍无可忍,“喂,打住,闭嘴,吃吧……算我求你们了。”
又转向服务生,“给我来杯冰美式。”
转身挥手的瞬间,咖啡厅的门被推开,夹带了些冷风和雪花进来,暖烘烘室内的温度骤降了几秒,在欢声笑语中,嘈杂的气氛很快又温暖起来。
是他来了。
闻序穿着深灰色的大衣,围着格纹羊绒围巾,脸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红,一眼就看到角落里的三个人,目光对上杜宁扬的那一刻,腼腆地笑了笑。
“来了,”她朝他挥挥手,有些尴尬,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话都有点说不利索,“就,额,坐这儿吧。”
“送你的,”闻序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束花,递给杜宁扬。
对面两只麻雀精骤然间变得十分安静,全然没有两分钟前越说越带劲的热闹劲儿。
不是刚刚哈兴致勃勃地说要“逼问他、拷打他”么,推断他“活不行”么?
这会子全都歇了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我同学……”
还没等杜宁扬介绍,闻序率先起身,半弯着腰,伸出手,喊出了他们的名字,“徐照霖、祝姚,好久不见。”
又看到杜宁扬面前的美式,问道:“不是最喜欢喝卡布奇诺?小时候不是嫌美式苦么。”
在冰美式还不叫冰美式的年代,杜宁扬从言情小说里学到一个专业名词叫“清咖”,兴冲冲地去水吧,央求老板给她做了一杯。尝过以后大失所望,当着祝姚和徐照霖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吐在了地上。
那句愤恨的“再喝是狗”,仿佛还能再耳边回响。
但闻序怎么会知道这些?
徐照霖和祝姚惊诧地抬起头,就凭他能叫出他俩的名字,知道她从卡布奇诺移情别恋到冰美式,可以明确判断——
这两人怎么都不会是杜宁扬所说的不熟。
-
喜欢一个人,会想去了解她的全部,而在十年前最方便快捷的途径,就是去看她的网络空间。
闻序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空间里流行写日志,日志里流行点名回答问题,一篇这样的点名大概有三十来道问题,无非是问些无聊的问题,比如生日星座、喜欢的明星、喜欢的食物和饮料,也问最好的朋友是谁,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序没有杜宁扬的Q.Q,也没有淮城三中任何人的Q.Q。
于是在某一天放学时,狗拿耗子地问杜敏达,“杜叔,你有Q.Q没?”
杜敏达的回答正中闻序下怀,“有,我女儿帮我弄了一个,不过我不大会玩,基本没用过。”
“我能用您Q.Q查个资料不?”
于是闻序就这么利用杜敏达不会上网的“优势”,拿到他的账号密码,在他个位数的好友列表里,找到了最张扬的那一位。
网名是“Echo”,意思是“回声”,堪称那些年最流行的英文名,红钻黄钻绿钻和各会员标识都点满了,头像是别着发卡的自拍,签名是一串火星文,点缀着各种标点符号。
闻序很努力地辨认,最后读出来是:“心疼一句,珍藏万年。”
虽然说在他们这个年纪没有任何好心疼的事,写这个完全是有点过分伤感文学,但不知为啥特别符合杜宁扬这个人。
他又点到她的空间里面去,发现杜宁扬把杜敏达的账号设置了权限,不让他看。
行吧,这也挺杜宁扬。
闻序把她的Q.Q号记在纸上,隔天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去加她,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Encore(安可)”。
杜宁扬很快通过了他,问:【你是?】
闻序回了句:【你猜。】
这次她没再设限,他点到了她的空间里,最新一条是一篇点名日志。
-生日和星座?
-94.11.24,天蝎座。
-最喜欢的颜色?
-粉色。
-最喜欢的食物?
-糖葫芦。
-最喜欢喝什么?
-卡布奇诺。
-最讨厌的食物?
-清咖,尤其是冰的!
最讨厌的饮品?
-清咖,尤其是冰的!
-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考上淮城美院。
-最好的朋友是谁?(只能填一个最好的!)
-祝姚和徐照霖。
-谁点的你?
-祝贺。
-恨不恨点你的人?
-嗯。
-再点三个人,不然会倒霉。
-不点了。
……
这类的日志,空间里每天有很多人填;高中生的答案,往往大同小异,但他比任何人都看得认真。
她的评论区很热闹。
(1L)桃桃:还算你有良心,但你最好的朋友肯定还是我吧。
(2L)是你的ZL:楼上去死 :)
在他们的闲聊里听过无数次的祝贺,也现身在她的评论区。
(7L)祝加贝:你竟然恨我!0.0!
Echo:没有爱哪来恨?
闻序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目光好像被烫了一下,像做贼一样关掉了网页,滴滴声又响起,是杜宁扬在问:【祝贺你又搞小号来诈我是不是?】
才不是!
闻序气鼓鼓地叉掉聊天界面,又气鼓鼓地下了线,但无奈记性太好,她随便乱填的答案他通通都记住了。
包括那句,正文之外的,没有爱哪来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