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你们宿舍有牛人啊。”赵跃把穆远叫到28号楼楼下，递给他一支烟。

“啊？什么事儿啊？”穆远接过烟，装傻充愣。

“系版的帖子，是迟诚搞得吧？”赵跃直奔主题。

“……”穆远没吱声。

“行了，别装了，系团委书记已经找到杨博了，让他也要关注系学生会的换届问题，说大家有热情是好事儿，但是热情不能用错地方。”赵跃吐了一口烟，咳嗽了一声，“所以，你和陆向南说一下，系学生会认真查阅了相关规定，也了解了有关情况，我们和具体人员沟通过了，这人已经退选了，接下来就是陆向南和比你们高一届的吴韵婷两个人参选。距离投票也没有几天，不要再搞出什么幺儿子，别给我们添乱了行不？杨博这边还一大摊子事儿呢。”

“好的好的。”穆远连连点头，把手里的烟给赵跃续上，补了一句，“导员英明！”

“得了便宜卖乖，你们宿舍没一个省油的灯。”

“技术上来说，迟诚不是我们宿舍的…”

“滚蛋。”赵跃笑骂一句，问，“你不抽？”

“就大一抽过那一次。”穆远呵呵笑。

“嗯，那就这么着吧。”赵跃摆摆手，示意自己走了。

“穆远，今天下午最终竞选答辩，你说我是穿这套新买的运动服呢？还是穿西装？”陆向南举着两套衣服，喜滋滋的征求意见。

“这个问题，你得问疏月妍吧？”穆远表示问错人了。

“势在必得啊，那个哥们退选之后，陆儿的中奖概率大增啊！”周潼上来敲边鼓。

“运动服显得健康，西装显得稳重，迟诚你的意思呢？”陆向南拿不定主意。

“据我观察，你们系比较喜欢衣冠禽兽类造型。”迟诚站出来指点迷津。

“靠，那叫衣冠楚楚好不好？那我穿西装了啊。”陆向南把运动服收好。

“对了，赵跃让我告诉你，一般学生会竞选最后投票之前会有一个同学提问环节。保险起见，你找一个关系不错的哥们，让他提几个对你有利的问题，能够加深印象的那种。比如你如何保持这么好的成绩啊什么的。”穆远说。

“不用，让大家敞开问吧。”陆向南很有信心。

“还是找一个吧?所有的候选人都这样，一共五分钟，你随便一说就过去了。要不然你和台下的同学大眼瞪小眼五分钟也不好。”

“和我关系好的，不就你们几个么，太明显了。”，陆向南对着镜子忙活了半天，抓了一个公正严明的三七分，出了门。走路的步幅很大，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个满怀憧憬的陆向南。

竞选答辩于下午三点半正式开始，陆向南第二个讲。

穆远和张瑞杰下午都没有事，以亲友团的身份坐在系主楼的报告大厅里。

张瑞杰伸了个懒腰对穆远说：“那第一个发言的女生，好像也不怎么样吗，看来向南十拿九稳了。”

“别妄下定论啊。”穆远不喜欢揣测。

“没事儿。你想想看，学生会推举的候选人已经退了。剩下这个吴韵婷，和杨博是一届的，

下学期就大四，没听说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学习成绩也就那么回事儿，你不要杞人忧天。我倒是觉得，等向南当选之后，得赶紧利用主席身份，给咱们在经管学院建立个联谊宿舍啥的，嘿嘿嘿…”张瑞杰的猥琐笑声引来了坐在前排的两个低年级美眉鄙夷的回望，把穆远搞得满脸通红，只好装作不认识张瑞杰。张瑞杰倒不在乎，挤眉弄眼的，两个美眉发现这是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只好作罢。

一阵掌声响起，轮到陆向南演讲了，穆远赶快捅捅张瑞杰，两人大咧咧的卖力鼓起掌来。陆向南用眼神环视一下场地，远远看到了他们，他给了个倍受鼓舞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在百忙中抽出时间的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站在报告厅的讲台上，陆向南觉得神经兴奋而清晰，声音稳重而平静.他的演说博得了满堂喝彩和持久的掌声，无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灯光明亮，可以看到坐在角落里面的穆远和张瑞杰远远关注着一切。陆向南心里面暖流经过，似乎看到无数先哲和大师身影在眼前飘过，而现在的自己，马上也要迈出第一步了。想到这，陆向南不由得热血沸腾。很快就要到自由提问的时间了，做一个完美的结尾吧，陆向南向自己默许。

风起凉意。

黄昏过后，路灯幽怨的亮起。

主干道上有三个人在散步，摇曳的身影被拖的老长。

“所以，败了？”肖然惊讶的问。

“嗯，惜败。”穆远显得兴致不高。

“咋了？临场发挥有问题？”肖然问。

穆远摇摇头：“本来挺好的，坏在最后的那个什么自由提问环节上。提问的那个人是一个马上就要毕业的哥们，上来就问向南辅修着经管学院的双学位，还要来竞选学生会主席，是不是对大家的不负责任？他打印了咱们系和经管学院的合并课表，现场发给大家，认为陆儿没有额外时间进行学生会工作。然后他又说陆儿的参选借助了很多外系的力量，也是对其他人的严重不公平，接着又说起来系版的那篇帖子是从经管学院转过来的，因此也有借助水军影响舆论的嫌疑！”穆远叹着气，“我就说让他找个人问几个有利的问题，把时间拖过去就完了，他偏不。”

“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啊？几个问题都提的够狠，感觉有什么私人恩怨啊。”肖然纳闷。

“对啊,而且我总是感觉这个人特别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穆远使劲的在回忆里面翻找。

“有现场的照片么？”肖然问。

“有的，我今天下午用他的相机照了不少，来翻一下。”穆远打开数码相机的相册，一张一张倒回去。

“这人，好像也是咱们系学生会的。我去年主持系一二九大合唱晚会的时候在后台见过他。”肖然指着显示屏说。

“噢！我想起来了。”张瑞杰经提醒，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片段，“这，这是交流会那天，就是那个候选人发优盘发丝巾那天，所有的东西是装在一个纸箱子里面的，这个人是负责搬箱子的。”

“那就是说，咱们搞成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看来如此。”

几个人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大家就这样默默的走了一段。

“咱们去找一下向南吧，他现在应该不好受。”肖然打破了沉默。

“去哪找他？”

“我知道他有时候就会去游泳馆前面的平台吹风，去看看。”

“也行。”

“你们俩去吧，我回宿舍了，腰酸背痛。”张瑞杰给自己开了小差。

穆远和肖然抵达游泳馆平台的时候，夜色蔓延，繁星点点。游泳馆台阶上，坐着一个少年，手中握着一个蓝色文件夹，很认真得写着什么东西，眉宇间透着倔强，没有意识到肖然和迟诚的到来。那个蓝色文件夹肖然认识，是陆向南的个人大事记。每当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发生，比如他获得全国一等奖的时候，他会写一篇感受，然后和奖状一起夹到这个文件夹中，这本厚重的文件夹被迟诚戏称为“陆向南发家史”。

看着一丝不苟的陆向南，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今天晚上多虑了。他们相视一笑，没有打扰陆向南，离开了游泳馆。

毕业前夕，肖然终于忍不住了，问陆向南那天晚上到底在发家史上写了什么。陆向南很不好意思的笑了，把大夹子打开，翻到那一页。

肖然瞪着醉眼，看到那页放着一张竞选时的宣传单，背面写着：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定风波？”肖然举起啤酒杯。

“苏东坡。”陆向南和肖然碰了一个，一饮而尽。

陆向南肉搏学生会主席的经过，大致如此了。非要把时间线拉长，这件事儿还有一个小后续。

过了若干年，一次机缘巧合，陆向南、肖然、穆远和迟诚在加州碰面了。当时肖然硕士毕业，正准备启程回国；陆向南博士毕业，收拾行囊来加州工作；穆远拿了个普林斯顿的MBA offer，前来入学报到；迟诚结束了在南美州厄瓜多尔担任水电厂的工程师一年半的外派，在旧金山转机回国。仲夏时节，四人从天南海北聚到一起。

他们从加州南部一路向北，游览了星光大道和环球影城，一起去看了湖人队的比赛，坐在场馆的最后一排喊着科比MVP，在优胜美地搭帐篷过夜，看浩瀚的银河划过酋长岩顶端。

机场临别，陆向南已到目的地，穆远坐晚一些的航班飞美东，肖然和迟诚在国际航班站台登机。待行李过了安检口，后面的人流已经挡住穆远和陆向南的身影，肖然猛地转过身，大声向

安检通道外面喊：“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远远地，他听见外面两个人大喊着回应：“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回声激荡在航站楼的上空。

迟诚过来，扶着肖然的肩：“走吧。”

肖然抬头看迟诚，发现他的眼眶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