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突然消失这件事对霍问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先天的灵力确实给他带来不少好处也提供了不少便利,但由于之前灵修者的干预,他能运用到的灵力可以说非常稀微,还不如一般刚筑基的修者灵力丰沛。
只是毕竟是先天就有的东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说自己不着急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着急也无助于事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灵力找回来。
先天灵力不比后天修炼来的困难,肉身便是承载体,按理说只要他还活着灵力便不会消失,如今这个情况估摸着更像是灵力被隐藏了而不得真的没了。
霍问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拥有先天灵力的事没有多少人知道,至少自己不大可能因此陷入困境。
接下来的日子他便同往常一般循规蹈矩地过着,没什么变化。
霍问的灵力也一直没有恢复,他依旧感知不到灵力的存在。
李郎中自那日替霍林氏诊治后,霍林氏身体确实渐渐有好转的迹象,连气色都好了不少,脸上都开始显了肉色。
霍问买了些李郎中爱吃的芝麻糕欲登门拜谢时,敲了三下门立门外等候了许久都无人应,连着来了两回都是个这么情况。
后面霍问还收到了李郎中送回府中的大半诊金,留下一封信便离开了。
李郎中在信里说,霍问母亲的病他无力根治只能调理,说自己医术不精就不收霍问三倍诊金了,原本给的钱他也用不完,不如还他些,去寻更厉害的医师,让霍问别去敲他的屋门,自己四处云游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霍问入仕快满两月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致使槐州大范围受灾,多地接连出现灾荒,逃难的难民四处奔逃,周边几个州府接连遭受牵连,出现了大范围的慌乱,当地官员补救不及,民间甚至组建起了几只规模不大不小的起义军。
暴雨如注,连续七日未歇,槐州境内河道决堤,浊浪排空。
黄泛区里,坍塌的屋舍漂浮着尸体,树皮被啃食殆尽的老树下,横七竖八躺着饿死的流民。
当八百里加急军报裹着泥浆拍上御案时,帝王手中的御笔“啪”地断成两截,——槐州刺史那封八百里加急密信里“饿殍盈野,义旗纷举”八个大字赫然跃于崇明帝眼前。
这场百年不遇的水灾,早已让槐州颗粒无收。
逃荒的难民扶老携幼,像蝼蚁般涌入邻州,所过之处树皮草根皆被掘尽,周边州府相继陷入混乱。
地方官开仓放粮不及,赈银又遭层层盘剥,民间终于聚起几支义兵,扛着锄头镰刀,在荒野里扯起了“劫富济贫”的破旗。
崇明帝指尖骤然收紧,御笔断茬刺破掌心,暗红血珠渗进明黄御袍袖口。
他盯着密信上那八个字,喉间泛起丝丝铁锈味一口郁血从胸口涌了上来,崇明帝生生压制了回去终未在朝臣面前太过失态。
他怎能不气急?
——去年冬至他刚在天坛祭天,誓言要让百姓"家给人足,道不拾遗",此刻却像有人紧攥着这誓言往金銮殿上狠砸。
"啪嗒",断笔落在御案上,惊得阶下鸿胪寺卿手中笏板一颤。崇明帝垂眸看着案角未批完的《劝农桑诏》,墨迹尚新的"减赋三成"四字在他眼前突然扭曲成狰狞的纹路。
他想起今早路过御花园,看见新栽的龙爪槐被昨夜暴雨打折了枝,当时还吩咐内务府"好好养护",如今才惊觉真正该护的从来不是宫里的花木。
"诸位爱卿..."他开口时才发现声音发颤,忙用指节抵着唇角轻咳,袖中掌心的血竟顺着指缝滴在蟠龙纹靴面上。
右相澜臣关最是心细,率先留意到那抹暗红,目光扫过御案上翻开的密信边缘,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年轻的太子也是这样攥着遗诏,指节发白却硬撑着没让一滴泪落下来。
"陛下龙体不适?"御史中丞王恪的奏对让崇明帝猛然回神。
他看见满朝文武皆垂手肃立,紫袍金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忽然想起上个月朝会,自己为了江南织造局进献的云锦配色与礼部争执半个时辰,此刻那些明黄赤红都得刺目不已。
"槐州之事..."他顿了顿,指尖抚过密信上"义旗纷举"四字,仿佛能触到信纸下百姓举旗的粗粝手掌。
殿外传来更漏声,他想起幼年随先皇于庭内听政,总觉得龙椅上的圣祖抬手投足都有雷霆之威,如今自己坐在这位置上,才知道雷霆之威下藏着多少惶惑——调兵?可西北边军刚换防,粮草还在途中;赈灾?国库岁银三日前刚拨去修太液池水榭。
吏部尚书张为民轻咳一声,笏板在掌心叩出轻响:"陛下,当务之急是核实密信真伪。"这句话像颗定心丸滚进崇明帝胸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指尖还在发抖,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触到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雕纹,这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今早批的另一道奏疏
——鸿胪寺报说西域诸国使者盛赞本朝"海晏河清"。
"着李适即刻前往槐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终于平稳些,"再命户部..."
"启禀陛下,户部现存银两万七千两。"户部尚书澜臣书不等他说完便出列,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忧虑。
崇明帝的指甲掐进掌心旧伤,想起去年上元节,他在宣德门撒钱与民同乐,那一日便足足撒了三万两。
实在是太过放肆奢侈了……
殿角铜鹤香炉飘来沉水香,他又忽然想起槐州曾是产粮大州,五年前自己登基时,刺史曾进贡过当地的青玉稻,米粒莹白如珍珠,当时他笑着说"此米当贡太庙",如今那些珍珠般的米粒大概早变成了饿殍口中的泥土。
"开仓。"他脱口而出,见朝臣面露难色,想到去年抚州大旱就已放出大半仓粮,如今余下的都是战备粮,除非万不得已是万万动不得的,崇明帝面露难色又补了一句,"先开州府粮仓,朕...再想办法。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扫过殿柱上"节用、爱人"的圣祖御笔,只觉那字迹在烛火下晃得刺眼。
右相澜臣关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将"太液池工程暂辍"的话咽了回去
——他看见陛下攥着密信的指节泛青,像极了当年在文华殿背错《贞观政要》时的模样。
崇明帝忽然站起身,龙袍扫过御案上的奏疏,几卷黄绫骨碌碌滚到阶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果决:"三日后朕要知道槐州确切灾情,凡有延误者,斩。"
三日?就是快马加鞭昼夜不休地赶上五天五夜方能堪堪到达槐州,三日便想知悉槐州如今确切灾情着实是帝王在强人所难了。
“陛下,三日纵是八百里加急也难以往返……”左丞赵砚卿硬着头皮出列,额角沁出细汗。
殿中气氛凝滞,崇明帝盯着奏疏上“饿殍遍野”四字,瞬间恢复些理智,也觉得三日便要个结果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崇明帝指节重重叩在御案上:“那就半月!”
右相关澜臣向前半步,宽袖拂过丹陛时带起细尘,在烛火里浮沉不定:“陛下,太液池工程预期耗银二十万两,若暂辍工匠......”
“行了!”崇明帝突然挥手,案上茶盏震得晃了晃,琥珀色茶汤溅在明黄色御批上,晕开团模糊的暗渍。
他看见左都御史王廷正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想起此人上月还在御前夸赞太液池新铸的铜鹤“栩栩如生,足见太平气象”。
崇明帝的喉间涌起涩意。
“去年抚州旱灾,”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朕开了三成官仓,你们说‘需留备荒’;今年槐州颗粒无收,你们说‘动不得战备粮’。”
龙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想起今早看过的户部账册,太液池工程耗去的白银,足够买三万亩新麦。
他究竟为何要修那太液池水榭?
崇明帝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满堂重臣:“圣祖御笔在侧,朕若连百姓温饱都顾不上,何谈‘爱人’?”
户部尚书澜臣书再次出列,笏板叩地时发出清响:“陛下明鉴,州府粮仓现存粮不过五万石,若再分拨......”
话未说完便被崇明帝截断:“停止太液池水榭所有工程,将原本用来建构的银钱购买粮食,一并送去槐州!”
此言一出,殿中骤起低低的惊哗,但只是一瞬,朝中又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关澜臣的笏板在掌心按出红痕,他抬头望着御座上那个忽然挺直脊背的年轻帝王,又想起当年在文华殿,少年皇子将“水能载舟”错背成“水能裁舟”被内阁大学士责骂的模样。
素来直言的御史中丞王恪再踏出班列:“陛下,半月已是极限,但求沿途驿站全力配合,勿再苛责办事官员。”
崇明帝望着殿外渐白的天际,想起密信里“人相食”的字迹,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才道:
“准。”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日未眠的沙哑,“凡查勘不力者,革职;私吞赈灾银粮者,斩!”
殿中鸦雀无声,唯有檐角铜铃又起,惊飞了檐下避雨的寒鸦。
他转身时,龙袍下摆扫过“节用、爱人”的御笔,忽觉那字迹不再刺眼,倒像是先帝留在岁月里的一声叹息。
“退朝。”
崇明帝轻声说,殿门缓缓推开,冷风卷着残叶扑进来,落在御案上的赈灾奏疏上。
叶片很快被烛火映得透亮,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影,像谁未说完的半阙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