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靠着床头坐起身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半,正是夜最深的时辰,整个世界一片沉寂。
梦里的欢欣尚有余温,应真潇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这种情绪鲜少出现在她身上,一直朝向前路的龙,自然不会觉得身后空空荡荡。
不过,她如今一条龙背井离乡在大城市打工,感到孤单,想念家乡的父母,好像也是龙之常情。
小崽咕噜咕噜地滚到她手边,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表示安慰。
她把小崽捧起来亲了一口:“宝宝,你不必替妈妈感到难过,这都是很正常的。”
“等你破壳,作为一条小龙独立存在,你也会有自己龙生道路。你会有自己的领地、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故事。”
“妈妈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形影不离,这是自然规律。”她说:“但妈妈永远爱你。”
小崽往前点了点,似乎明白,又似乎有些懵懂。
应真潇不是顾影自怜的龙,她翻身下床,简单洗漱后,开始收拾行李——她准备今天搬去陆雁书租给她的住处,地铁这东西反龙类,少挤一天是一天。
东西不算多,刚好装满一个书包和一个大尺寸购物袋,她从小冰柜里拿出陆雁书给她打包的甜品,一边吃,一边打开公司的后台软件,销假处理工作。
只是简单的小事,却能赶走低落的情绪。
早晨六点,她迎着晨光出发,把房退了去公司,正好避开早高峰。
好姐妹钱佳妮不久也到了,一见到她,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发现确实什么伤,才松了一口气:“梁助说你从山顶上一路滚下去了,吓我一跳,没受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这么高摔下去都没事,看来练武术确实对身体素质有好处。”钱佳妮调侃道:“不愧是体育生啊,太能沉淀了。”
应真潇:……
风评被害啊:)
“不过说实话,你这个岗位是不是风水不好啊。”话题比较迷信,钱佳妮音量都变小了:“你前任徐凯明就是自己在家,平地摔成了双腿骨折;你比他好一点,但是也好倒霉啊。”
——平地摔成骨折?那是有够倒霉的。
应真潇正要回话,电梯厅方向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嚯,说曹操曹操到,徐凯明滑着轮椅过来了。
钱佳妮和他关系不错,连忙起身,帮忙把轮椅推过来,又介绍应真潇和徐凯明认识。
徐凯明和她打招呼:“小应,你好啊。”
他长相周正,神情温和,一看就是性格不错的好好同事;不过,在应真潇的视野里,他浑身散发着黑色的雾气。
——也许,平地摔成这样,不单是因为倒霉?
她不动声色,朝他点点头:“你好。”
短暂的寒暄过后,钱佳妮去茶水间给徐凯明倒了杯水,问他:“你伤势不是挺严重的吗?怎么不在家里休养,跑公司来了?”
徐凯明接过水杯,指了指轮椅置物架上的礼物,笑容有点勉强:“听说陆总康复了,我来探望一下他。”
钱佳妮打量他腿上的石膏:“你都这样了,还探望陆总?有点太想进步了哥。”
陆总能跑能跳,去探望他这个倒霉鬼还差不多。
徐凯明讪讪:“好吧……其实是有点事。”
“怎么不线上联系?”钱佳妮说:“而且陆总今天上午在高桥那边开会,不在公司,下午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
陆雁书的行程,他们这些小喽啰很难知道得那么清楚。
徐凯明脸色微愣,随后变得慌张,手抖个不停。
“不至于吧?”钱佳妮纳闷,他找陆总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事,至于怕成这个样子?陆总又不吃人。
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不少,应真潇上前,借着接过杯子的机会,往他身上灌了一道龙灵之气:“不要急,慢慢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徐凯明身上的黑雾散去了一些,情绪也随之稳定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现在还早,办公室只有他们三个人,一个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另一个是虽然刚认识,但莫名让人觉得很放松的新同事。
徐凯明犹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你们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钱佳妮:……
她搓了搓手臂,默默往应真潇身边挤了挤。
和大多数人一样,她把风水不好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只是一种朴素随意的归因方式,并非真的相信鬼神之说;徐凯明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对她的冲击还是挺大的。
看到她的反应,徐凯明露出“果然如此”的失望表情,正要说话,应真潇却点点头,说:“我信。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有嘲笑、敷衍或是忌讳,语气平和,态度坚定,无形中给人以被支持的力量感和安全感。
徐凯明不由得精神一振——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心中的郁闷确实少了很多——于是开始从头讲述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最先出问题的是他的岳母,那天早晨,她在厨房为孩子准备早餐,却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摔成骨折。
起先,他和夫人以为是老人肌肉孱弱,厨房又湿滑,才产生了这种不幸的意外;但不久后,徐凯明自己,在客厅的平地上,摔成了双腿大腿骨折。
事情发生时,他明显感觉到了外力——就像是有人在狠狠拽他,导致他失去平衡;但原地什么也没有,监控里也看不出反常,夫人认为他产生幻觉了。
家里接连出事,他还要交接公司的工作,整天焦头烂额,也没心思多想,只好归咎于幻觉,自认倒霉;直到前天,他上幼儿园的女儿也出事了。
小姑娘在客厅里走路,姿态正常,却突然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随即开始哇哇大哭;因为个子矮小,倒没受什么伤。
厨房里的夫人听到哭声,连忙出来察看情况,发现孩子摔倒在地,小腿上有个漆黑的手印,就像有人从地底下伸出手,狠狠拽了她一把。
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孩子夺门而出,跑到医院找他;徐凯明也吓坏了,连忙托人找附近有名气的法师求助,法师看了他女儿腿上的手印,立马断定,确实是冤魂作祟。
但法师说,这鬼很厉害,做法要做什么什么准备,总之就是五天之后才能办;还问他,最近家庭、工作中有没有什么变故?
法师分析,这邪祟很厉害,以前没有出事,要么是条件没触发,要么是家里人以前经常接触气场很强的人,沾了光,而最近没有接触了,就给了鬼物可乘之机。
徐凯明和夫人一合计,其他变故都没有,只有前阵子陆雁书落水,他换了个上司——事情也确实是在那之后发生的。
这五天干等着,他坐立不安;听说陆雁书回来上班,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来公司碰碰运气,看看和陆雁书接触一下,能不能让情况好转一点。
徐凯明把照片给她们看,他女儿嫩嘟嘟的莲藕小腿上,漆黑的手印触目惊心。
钱佳妮头皮都快炸起来了,滑着办公椅靠近应真潇,抱着她的手臂:“我的天,诺诺没事吧?那陆总不在,怎么办啊?”
诺诺是徐凯明女儿的小名。
“我问问梁助,陆总什么时候回来吧。”他苦笑一声,又看向应真潇,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
应真潇朝他点点头:“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请的法师,说的没问题。”
徐凯明微微松了口气。
事发之后,他的世界观被冲击的七零八落;但他根本没心思哀悼自己的世界观,满脑子都是事情怎么解决,现在有了个准信,总算稍微缓解了心中焦虑。
钱佳妮看着她:“潇潇,你懂这些东西啊?”
“略懂一点。”应真潇说:“徐助,你是不是从小身体素质一般,不生病,但是精神没那么健旺?”
“对对!”徐凯明连连点头。
他确实打小没那么活泼健康,但没什么大毛病,医院也看不出门道,父母给他算过八字,道士说他金气过旺,耗泄癸水,缺火调候以致土气淤塞,还劝他养只橘猫,说寅木可以补火气。
钱佳妮:……
她吐槽道:“感觉是你爸妈为了养猫编出来糊弄你爷爷奶奶的。”
说得徐凯明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现在情况确实比较玄学,但是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面说自己笃信命理,还是让人有莫名的羞耻感。
应真潇不懂凡人这些理论,龙族望气靠的是先天的神通,说白了是一种可靠的直觉,不需要任何理论作为支撑:“嗯,差不多——但是橘猫有没有用,我不太清楚。”
娘娘没有命格方面的困扰:D
她继续分析道:“你的气场其实是偏弱的,但是沾青气,也就是文气比较强,学习好,在学校的时候,受文昌帝君庇佑,不容易出事;出了学校,就容易被妖怪邪祟盯上。”
文昌帝君司掌天下文运,在学校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对于文气强的人来说,那就是隔三差五在帝君面前露个脸,邪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出了学校,就另外一说了。
所谓天妒英才,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这种命格的表现,文气盛而气运衰,求学期间有帝君庇佑,声名大显而顺遂;一旦脱离象牙塔,又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出事,甚至早夭。
这种命格不平衡到极致的代表就是王勃,留下千古绝唱后英年早逝;但徐凯明气运没那么弱,文气也没那么强,表现出来就是,顺风顺水考上名牌大学,找到体面工作,然后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