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茹芸这般坚持,想必心中对薛夫人仍有隔阂。薛奉鸾也不便多劝,再说只有姐姐与她血浓于水,自然将姐姐留在江陵。
霍烨伤势未愈,强撑着要随薛奉鸾去贺家。
“我与贺公子先前商议好,算半个盟友。有我在,与贺家的商谈更容易些。”他捂着胸口,显然虚弱得不行。
薛奉鸾知晓,他定是不放心自己接手霍氏军,怕自己将其收编为薛氏。虽说自己本就打算这样做,只是想暂缓计划以示友好。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贺照便嗤笑一声。
见到霍烨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薛奉鸾忍住笑,耐心解释道:“我这边也有贺家人,霍统领不必为我太过忧心”
至于他自己不在意身上的伤,执意要跟着她,她便也随他去了。
最让薛奉鸾出乎意料的,是谢砚也要随自己走。
她本想着此去奔波,天气又因入秋而渐渐转凉,还是让他留在谢府休养为佳。更何况此去并非闹着玩,她是真心想要坐在庙堂之上的,谢砚怎么吃得消呢?
谢砚却认真地看着她:“既然答应要鼎力相助,我便说到做到。若是我不去,此去你不会再回江陵了吧。”
这话算是彻底把她噎住,她没想到谢砚竟猜到自己所想、
她最初确实动了谢家家财的心思,但在借谢砚之势收编三军之后,这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贺照答应会劝说华淑容相助,真心跟随她做这个副将,也是因为她那番要将所有都讨回来的豪言壮语。
薛家即便式微,到底是阔过那么多年,自然不会差到哪去,自家的家底早已足够,也不需谢砚相助了。
再说他并非不图回报之人,可她并不知要以何回馈。二人身份更是尴尬,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唯有永别。
谢砚神情坚定又认真,仿若铁了心要将她留住,薛奉鸾犹豫许久,不忍心,最终还是松口,由黄连随行照顾。
护城军与部分霍氏军随薛茹芸留下,薛奉鸾带着其余人在人定后分成许多批,悄悄出城。而聂从云要离开谢府,便随军而行,顺路回家。
先前往贺家去,因着有马夫驾车的缘故,一路上自然是轻松惬意的。如今时移世易,并无马车、亦无牛马,一行人只能徒步翻山越岭。
以至于到贺家时,众人几乎是筋疲力尽,薛奉鸾的双脚也磨出了血泡。
情况最为严重的便是谢砚,虽强撑着走了这么一段路,却面色苍白,整个人虚弱得不成样子。
聂从云被安排带领兵卒们在城外等候,顺便监视霍烨防止其有异动。薛奉鸾与谢砚则跟着贺照入城回府。前者自然是要去与华淑容交涉,后者则是被安排进贺府休养。
贺父不知是在闭关观星还是先前卒中未愈、在榻上静养,入府后便未见人影,唯有华淑容一人端坐主位,见到女儿回来,不觉潸然泪下。
贺照也含着泪,却不忍让其滑落,忍了又忍,最后轻唤一句:“娘。”
华淑容不置一言,立即站起来朝女儿奔来,重重地抱住贺照。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
没等母亲说完话,贺照便打断她:“娘,今后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华淑容闻言,脸上的动容全然变为紧张:“此话何意?”说罢,还有意无意地瞥向女儿身后的薛奉鸾。
“这次回来,正是要与您说这事呢,”贺照见母亲这般模样,知道一切得徐徐图之,岔开话题试图缓和,“兄长呢?”
华淑容脸上再无一分笑模样,只道:“他先前捅了那样大的篓子,自然是叫他去山水堂思过了。”
薛奉鸾与贺照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明白华淑容说的是贺均不事先商榷,就与霍烨定了盟约,引狼入室一事。
她既然敢与贺照再来贺家,便不能露怯,向华淑容解释道:“我们此来正是为的这事。霍统领的围城之困,我们也算是解决了,不知能否以此请贺公子出来叙话?”
华淑容听她说这话,不置可否,只眼神询问女儿,得到肯定答复后,命水菱去山水堂将贺均叫回来。
在等待的其间,她不免问道:“薛小姐是如何解的这困局?”
“说来也多亏贺照相助,我才能收服霍统领。”薛奉鸾为让华淑容舒心,恭维贺照几句,当然完全发自真心。
华淑容狐疑地看着两位年轻女子,似乎不相信她们能有如此魄力,竟敢对上霍烨。
“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薛奉鸾看穿她的心思,淡淡笑道:“霍统领虽是男子,也并未比我们年长几岁。更何况我们并不比他弱。”
毕竟她一箭就让霍烨毫无招架之力,也算是他对自己轻视的回馈。
“别怨我直接,”华淑容越听越面色不善,“薛小姐收服叛军,究竟想要做什么?”
薛奉鸾不想再与她迂回,便直言:“在这个时节招揽兵马,您想必也猜到了吧。”
“我就说小照为何吞吞吐吐的。”华淑容再也沉不住气,怒目审视薛奉鸾,眼中的火仿佛要将她吞没,言辞也愈发激烈,“你要去干那等离经叛道之事,为何要拉着我女儿一起?”
薛奉鸾无言,沉着脸抿唇。
的确,此事于世人而言,确实是离经叛道,成败更是难以估量,若自己有女儿,也会担心她的安危吧。
贺照上前安抚母亲:“娘,是我要与她一起的。”
华淑容猛地转向她,猛地拂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为何要与她胡闹?”
“没有胡闹,”贺照立即攥住母亲的袖子,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兄长守不住家业,我只是想拼一把。”
华淑容似乎是对女儿的话感到震撼,呆愣在原地,又不忍责怪女儿,便转过头来,继续怒视薛奉鸾。
很是奇怪,就算是承受了华淑容的怒气,薛奉鸾却并不恼怒。
犹记得姐姐上花轿前,母亲流着泪与她道别,二人依依不舍许久,最终却叫姐姐一定要谨小慎微,做好自己的本分,以求得贺家的帮助。
姐姐失踪的消息与谢砚的退婚书一同传来,母亲并不关心姐姐的行踪,而是要自己不顾安危上路去找谢砚求和,抓住最后这根救命稻草。
她好似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句俗话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在这种时局下,没有谁能救谁。
薛茹芸自然是对薛夫人失望至极,也不愿意回去见她。可薛奉鸾仍在心底期盼着,母亲或许只是被薛家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才忘记对她们的爱。
因此,她也想回薛家再见母亲,只愿与她化解误会。
目下亲眼见到华淑容对贺照的担忧,薛奉鸾才真真切切地又恨又不甘心。
她对贺照只有艳羡,心底却想着,若是母亲能同华淑容对待贺照这般对待自己与姐姐便好了。
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难道只因为贺家不需要将女儿推出去联姻吗?难道只因为薛家日渐衰败,就必须将女儿的幸福抛在脑后吗?
薛奉鸾很少怨怼母亲,可此时此刻忍不住责怪起来。
她突然体谅起华淑容来,于是坚定起来,承诺道:“华姨您放心,若我能成事,贺照会是开国将军、兵马大元帅,贺家会永荫富贵直至薛氏消亡。若我不能成事,也会将她完完全全送回贺家。”
贺照见她忽地这般郑重承诺,言语间都是自己与死无关,一时不解又气急:“薛奉鸾,你在说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成王败寇亦非你我能料。我都说了是自愿与你闹这一场,生死由天去,何必揽在你身上?”
薛奉鸾朝她扬起一个笑:“有人在等你,你难道忍心辜负她的等待吗?”
贺照刚要反驳她,却被水菱在屋外的请安声打断。
“夫人,少爷来了。”
请安通传话还未尽,贺均便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他正朝贺夫人请安,余光瞧见贺照,脸色骤变:“你怎的回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希望我被霍统领解决了?”贺照难免对他冷嘲热讽。
贺均的礼没尽完,听了妹妹的话,双脚一个踉跄,又若无其事地稳住自己。
薛奉鸾总觉得他是想起在贺家庄挨的那顿打,一时心慌;却又忆起贺照为了大局向他低头,一时间又不害怕了。
贺均阴着脸狠狠咬着后槽牙,似是因为华淑容在此,不好发作,只得忍了。
华淑容斜睨着眼看儿子:“还好意思提霍统领?”
贺均即刻就蔫了,如一直鹌鹑般立在母亲身侧。
“说吧,你来贺府,究竟想要什么?”华淑容垂着眼帘,仿若对薛奉鸾一切的想法都了然于心,“不知用什么法子蛊惑小照,又对我做出承诺,肯定不是为了告知我。你究竟想换什么?”
薛奉鸾惊讶于华淑容如此轻易地想到这一层,不过坦坦荡荡,并无心慌。
贺均许是看薛贺二人气势不对,急道:“娘,无论她开出什么条件,要换什么,都不能答应她!”
见他就爱说那些不中听的话,薛奉鸾便将他视作无物。只盯着华淑容的眼,一字一顿道:“我希望华姨能做主,令贺家秘密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