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女生从温昼旁边走过，过宽过大的裙摆瞬间化身桌面清理大师，把他的笔，还有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带到地上。

水泼了满地，杯子也碎成了渣，温昼看着手心里的五六颗白色药丸觉得喉咙疼。

“我再给你倒一杯吧。”女生提着裙子跑出教室，正好和拿着书进来的谢陶打了个照面。

“温温你感冒了？”可能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江见月兴致缺缺，还是打着精神在温昼手边数了一下，“哇怎么这么多药！”

温昼被他的叫声弄得头又疼起来，索性从书包里拿出几盒药扔在桌面，“每一盒两颗，就是这么来的。”

“你不舒服怎么不去医院？”江见月有手不用，非要和温昼额头抵着额头，偏偏他这会鼻子格外好使，闻到了江见月盖着他脸的手上传来的香味——淡淡的熏香，来自他的另一个组员苗南渡。

喝了酒的江见月不老实，昨晚从清吧回学校的路上，他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扒在苗南渡身上，前排的温昼根本无法忽视。

“学长，江江要是酒醒了就忘了，你也别提今天晚上的事。”昨晚带着无奈的声音的主人这会正站在讲台把长视频拷到授课的电脑上，抿着唇看不出情绪。

“又死不了，你以为医院是什么好地方吗？”温昼把江见月的手拿开，接过女生倒回来的一杯温水吃了药，“谢谢。”

“不用谢，是我把你的水打翻了。”女生两手叠在身前，头顶的红色蝴蝶结随着她不好意思后退离开的动作弹了一下。

“苗苗坐这儿！”江见月招呼下台的苗南渡，指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

苗南渡朝温昼点了下头，然后……坐在了他的正前方，和江见月隔着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我带了小饼干你们要吃吗？”江见月够着身子把一把小圆饼递到苗南渡旁边，奈何隔着一个温昼，指尖勉强能够到。

苗南渡没回头，甚至往外面坐了一些，“我不吃。”

“我生气了！”江见月一拍桌子站起来弯腰把饼干扔到苗南渡桌上，站直的时候被刚好转身的尤迅的手肘撞在腰上，一下倒在了温昼怀里。

“没事没事不疼……”江见月按着温昼的手想要起来，后脑勺又“咚”地磕在了桌面。温昼原本想给江见月挡一下的手顿在半空，果断改捂他的嘴。

“唔……ww……”江见月眼泪在眼眶边打转，温昼抬手给他揉了好一会，装死的苗南渡终于有了反应，“学长，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不换！谁要你过来！”江见月嗓子一点没压着，四周的人全看了过来，“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我又没惹你，你离我那么远干嘛？”

江见月一急，本就止不住的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更委屈了，又因为丢脸把头埋到了温昼肩上。温昼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毛，收着情绪扫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没人想和他起冲突，纷纷扭头干自己的事。苗南渡站在温昼身边，盯着江见月哭得一抽一抽的头顶。

“你要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就直说，冷暴力我干嘛！我最讨厌别人这么对我！”江见月抬头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苗南渡说。

“我……确实不想和你做朋友。”苗南渡低着头，声音低到别人几乎听不见。

但温昼听见了。

他眼皮一跳，死死盯着苗南渡的脸：“你说什么？”

“你那么小声谁听得见？”江见月把自己的信笺纸砸到苗南渡怀里。

“没事，我说我刚刚是脑子锈了，现在又好了。”苗南渡眉头皱起又舒展开，弯腰把江见月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我以后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了。”

江见月就这么抬头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苗南渡让开过道回自己的位置，不过往里移了一个，两手放在桌上看着江见月，“你别哭了。”

“丢死人了！”江见月从温昼怀里起来，在桌底下踢了苗南渡一脚，“你上来和我们一起坐。”

“那我走？”正在补妆的尤迅举着镜子转头。

“你往里面移一下不就行了？”江见月满脸震惊，可能在想怎么有人连这个都想不到。

几个人一人移一下，苗南渡成功坐在了右边边上，温昼被江见月和他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然后开始了煎熬时刻。

“苗苗雪花酥吃吗？”

“苗苗牛肉条吃吗？”

……

“苗苗鸭脖吃不吃？”

在江见月第n次把辣得呛人的鸭货从温昼眼前递过去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挡着你们俩了，我的错，我走行不行？”说着在江见月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撑着桌面翻到了前排。

原本和朋友聊天的女同学身边突然多了个人，吓得差点把朋友的脖子勒断。

“不好意思。”温昼满脸都是被烦的麻木，往外移了一个座位坐在最边上。

“学长别生气。”苗南渡把一半的零食都给了温昼。

“对温温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江见月直接把书包丢给了温昼。

“……”

两个活爹。

温昼觉得自己上辈子作了不少孽，这辈子才会有江见月这么个朋友来治他。一直到上课铃响，温昼的耳边才稍微安静，没说够的江见月转地下，一边和苗南渡聊天一边给他发消息。

温昼十分绝情地给江见月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打算认真把他们的作品看一遍。

“不知道第一组的同学能不能给我们带来惊喜，毕竟一周时间确实是太短了。”谢陶边说边开始播放视频。

坐在窗边的同学自觉拉上窗帘，门边的同学关了门和灯，阳光正好的下午，教室里只剩下厚重帘布过滤了的微光和投影幕布发出的光。

屏幕上出现角色扮演人员的时候，教室里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可能好奇反串能有什么效果。

“……以后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吧……”

温昼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很远又很近，来自不同时空的他。肩膀被碰了一下，温昼抬头，看到被幕布照亮侧脸的荣冉，“往里面让一下。”

温昼照做，荣冉坐在他旁边，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谈哥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温昼再没心思关注另一时空的他说了什么，左手猛地抓住了自己的大腿。

“那天他把我拉黑之后就没消息了，我打电话才发现手机号也被拉黑了，问了我爸爸，他说谈哥没有联系他。”荣冉越说越小声，“他要来我家调研，每次都会提前在周末和爸爸说，但他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表示，明天就周三了。所以他到底联系你没有，你最好说实话。”荣冉背光盯着温昼的眼睛。

“他只和我说过他要接两个喝醉的人。”温昼拿出手机，顺着肌肉记忆找到谈晚谧的头像，发出两个字。

—在吗？

没回。

“这里的蟋蟀不会再叫了。”

屏幕上传来一句话，温昼看过去，正好看到谈晚谧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水花溅湿了巨大的幕布，他心里一紧，在水下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涌上来。

难道是开车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吗？

温昼不敢再想下去，腾地站了起来。

“你……你干嘛？”荣冉被惊得后仰，双手下意识护着胸口。

“让开！”温昼压着心慌把荣冉推开，带着残影拉开门出去，教室里只剩几句话在回荡。

“不要离开我，我离不开你的！”

“真的假的？”

“……真的，是真的……”

上课时间，温昼在长得不见尽头的古松大道狂奔，逆风让他的喉头一阵阵发甜。

“您好~魇浮~请问您想要什么服务？”软得勾人的声音从温昼的手机里传出来。

“吉吉是我。”温昼扶着路边的一棵树咳了好一会儿。

“小温温？”对面的女人不再捏着刻意的语气，恢复原本娇俏的声音，“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

“帮我个忙，查一下一个人去哪了。”温昼眼前断断续续地发黑，他蹲下抱着比他腰粗的树，招手拦下一辆路过的摆渡车。

“这……他今天刚好在，要不你自己来说？”吉吉的声音带着为难。

“那你让他多等一会，我马上打车过来。”温昼靠在摆渡车座位后座，感觉后背有点冷。

“北门到了——”司机扯着嗓子喊。

温昼道了谢，下车时险些在台阶上一脚踏空，如果不是被一双手拦住的话。

“谢谢。”温昼顾不上看是谁扶了他，抽手继续往校外走。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急匆匆地去哪？”又是熟悉的声音，温昼握着手机回头，看到一脸疑惑看着他的颜应。

“有个朋友联系不上，我去找他。”多说无益，温昼边说边上了开到门口的出租车，“师傅，去魇浮。”

车子起步，温昼被后坐力摔到椅背，看到打着电话抬脚朝他走的颜应。二十分钟后，他站在一栋立于闹市中的巨大商场楼前，看着三楼不断闪烁的“魇浮”两个字。

他深吸了几口气，压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往里走，差点撞上从里面出来的酩酊大醉的两个男人。

“妈的，没长眼睛吗，尽往人身上撞！”离温昼近的男人伸手推了一把，他一时没站住往旁边倒了下去。

“醉了就滚到街上找个水塘洗把脸冷静一下，别在我眼前碍事。”一双手拦腰抱起温昼，避免了他和地面亲密接触。

“错了错了伍哥，我们这就走。”两个男人陪着笑离开，很快消失在拐角。

“你放我下来！”温昼挣扎着落了地，天旋地转让他差点没站稳。

“你看看你，在外面弄得惨兮兮的，还不是要回我这来。”“伍哥”抬手抚过温昼的头发，挑起一缕发尾在鼻尖嗅了一下。

温昼打掉他的手，按了电梯等着。双开门向两边打开的一瞬间，他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淡淡的酒气顺着他的头发传到鼻腔。

电梯里的人吓了一跳，一个扶一个离开轿厢。

“你想干嘛？”温昼没动，因为知道挣脱不开。

“你不用怕我，答应了你的我自然会做到。”

伍哥松手，伸脚挡住太久无人回应慢慢合上的电梯门，拉着温昼进去按下“3”。门再次打开的一瞬间，灯红酒绿映入温昼眼底，碰杯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缠的人影络绎不绝。

“哟，帅哥一个人呢？”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举着香槟酒杯凑到温昼身边，又被伍哥隔开。

“喝多了，连人都认不清了。”伍哥按着女人的肩膀把她推远。

“伍哥，周周。”女人被一嗓子吓醒了酒，端着酒杯又跑远了。

“吉吉让我留一会，说你有事找我帮忙，说吧，什么事？”伍哥带着温昼到了一个包厢，散着头发，长裙抹胸，长腿暴露在空气中的女人把烟掐灭，另外几个坐得笔直的年轻男生看过来。

温昼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酒混合的气味，抬手抓住身边男人的衣服，带着服软的语气，“帮我找一下我的一个朋友，我联系不上他。”

“他是你什么人，居然能让你服软主动来找我。”伍哥有点意外地看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五光十色的环境让温昼快要看不清，他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才继续说：“他是……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