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

温昼还在医院，他并不知道谈晚谧是在什么环境下，以什么样的表情发出这一句话的。但可以肯定，不是因为他。

江见月在发完通知后就被苗南渡暂时接管了手机，群里起的摩擦他并不知道。但这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手机总会回到江见月手里，那些言论他迟早会看到。

“我感觉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晚上就办出院回去吧。”江见月站在病床上，不合身的病号服在他身上看起来很空，因为被照顾得很好，昨天过于苍白难看的脸色也红润许多。

“不行！”苗南渡赶在温昼之前打回他的这个想法，“连着熬两天两夜，是个人都没办法好这么快，你至少要住到明天才能出院。”

“好吧~”江见月老实躺下，等着医生过来查房。

“你没写完的剧本交给我，后半部分我来补充。”苗南渡把手机还给江见月，和温昼一起出病房，不再打扰他休息。

“学长，江江手机里不好的言论我替他删了，麻烦你替我保密。”刚到走廊，苗南渡就拦住了温昼。

“每个人都有一张嘴，你能删得了一时，还能保证不会当面被捅出来吗？”温昼提醒他。

“那就是我的事了。”苗南渡笑着把温昼送下楼，“服装和剧本都由我解决，剩下的角色应该会在明天早上发到群里，学长，你先回去休息吧，医院这里交给我。”

新的剧本在周六中午发到了群里。

温昼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江见月咳个不停的声音，加快脚步推门进去。已经换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出院的江见月看完后半段，直接被一杯水呛得又倒在了床上。

“真的有这么夸张吗？”苗南渡担心地护着江见月，防止他滚下床多住几天医院。

“你！你但凡写成殉情都比这个好，为什么男主角会落水淹死？！”江见月指着文档末尾“光源氏落水而亡，故事终”几个字问编剧苗。

“江江你听我说，如果你这么写就变味了，以男主角的性格怎么可能殉情，他只会转头和别人厮混啊。”苗南渡试图说服他，“你想啊，改编的前提是不崩坏人设，如果连人设都变了，那不就脱离初衷了吗？”

莫名觉得有道理的江见月想了一下，问出一个很有灵魂的问题：“男主角是谁演来着？”

感觉不太妙的温昼：“……我。”

“温温你会游泳吗？”江见月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就算我会，学校里有能给我游的地方？”温昼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江见月一拍脑袋想起来：“一号饮食综合楼旁边不是有个湖吗？那里可以呀！”

好，抢救失败。

……

温昼想再挣扎一下，奈何群里六个人，四个人都对新剧本印象不错，除了谈晚谧。

—谈晚谧：下水，这种剧情谁想出来的，出事了怎么办？

刚洗完手甩水的温昼动作一顿，心里升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江见月：温温会游泳的呀，而且只是一个镜头，时间很短，几秒钟就起来了。

—嗯。

温昼跟着发了一句，证明自己知道这个事。

他确实会游泳，在水下憋几十秒完全没问题。谈晚谧没再回复，可能是觉得没必要了。

江见月下午两点多办理了出院，六人约定晚上聚在学校湖边的凉亭，按照剧本，大部分剧情都在这里进行。凉亭紧挨着湖面边缘，走几步便能到围湖的石板上。

温昼和江见月因为隔得远，是第二批到的，第一个是苗南渡，他的宿舍就在这附近。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上晚课或在校外吃完饭的同学从凉亭旁边的小路经过。

“怎么他们还不来？”江见月叼着洗过的一串紫葡萄发消息催促，“温温张嘴来。”

发完消息，江见月选了一颗最大最好的葡萄喂给温昼。

没籽。温昼吃完又甜又多汁的葡萄，一只脚踩在湖边的石板上看一口气吃完好几颗葡萄的江见月，“少吃点，刚出院呢。”

“小看我了温温，哪能那么轻易进医院。”江见月直接用牙齿把手掌长的一串葡萄咬成三份，分给温昼和苗南渡。

没过两分钟，谈晚谧从校门的方向走过来，身后不出意外跟着喘气的荣冉，“谈哥，你走的也太快了。”

荣冉一下走到凉亭的长椅上坐下，刚好挡在温昼面前，伸手招呼谈晚谧到他旁边坐下，谈晚谧没动，站在凉亭一角的柱子旁看着温昼……和他手里的葡萄。

“吃吗？”温昼把葡萄递出去，同时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谢谢。”谈晚谧摘走了温昼手边的一颗葡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

等谈晚谧收回手，温昼把葡萄换到左手，右手缩到了背后。很快，盛装打扮的尤迅也赶过来，把手提包扔到凉亭中心的石桌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好了，现在把剩下人的角色定一下吧。”尤迅把头发扎好，坐在了荣冉旁边，“我要小明石，其他的随意。”

小明石，男主角的女儿，在剧本里没有一句台词，纯纯背景板。

“那我要明石姬吧。”江见月吃完了葡萄，拍拍手站到温昼旁边，并以一秒一厘米的速度把身子往他那边歪。

明石姬，男主角的侧室，小明石的生母。

“我也要这个，要不我们竞争一下吧。”荣冉站起来，抱着手臂看江见月。

苗南渡下意识挡在两人中间说：“争什么，直接抽签。”

江见月撇撇嘴：“……抽就抽。”

最后明石姬这个角色到了荣冉手里，小明石依旧归尤迅，至于江见月，他抽到了戏份同样不多的太后，跟小明石比起来就是多了两句台词，苗南渡则是万能的NPC。最后是旁白，经过一致同意这个任务给了苗南渡。

“我？你们确定？”苗南渡和谈晚谧相对，占了另一根柱子，不过这会他被心里有怨气的江见月踩了一脚。

“对啊，你的声音最适合了。”踩完，江见月又长在了温昼身上。

温昼早就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尽量少说话，让自己淡出人群外。

“我记得晚上有一场戏，是男女主角告别，我……呸不是是小明石围观，要不我们先把那个拍完，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尤迅一句话又把温昼拉回了话题中心，还带上了一个谈晚谧。

对于这个倒是没人反对，毕竟在场的大部分人面和心不和，能到场把自己的部分完成就谢天谢地了。

“那快点拍完吧。”说着尤迅拿起一份台词走到自己的位置——和凉亭隔着一个湖的对面草坪。

温昼是第一次看完整版的剧本，找到一会要拍的那一部分看属于他的台词。

离别，禁锢，或自由。

温昼看完，觉得有点难受。

“好了吗——”尤迅挥舞着台词纸大声在对面喊。

温昼避开谈晚谧看过来的视线，先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从湖面狭窄处搭起来的独立石台中央，等着谈晚谧和摄影师苗南渡就位，因为正对着凉亭，他可以看到谈晚谧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就像刚开学时在宿舍里那样。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心情。

举着相机的苗南渡站在半人高的芦苇后抬手，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谈晚谧的角色是男主角从小养大的女性——紫姬，也是男主角后宫中最独特的一位，追求一心一意，因为看不惯男主角的滥情郁郁而终。两人最终相对而立，谈晚谧毫无预兆地抱住了温昼。

“我快……”

“嘘。”

谈晚谧打断温昼，放在他肩膀的手逐渐下移，右手稳稳放在了他后腰，“给你一个选择，回抱或是推开，全在你。”

谈晚谧声音很轻，完全是贴着温昼的耳朵在说话，平时不带感情的声音低下来后带着莫名的温柔。

温昼被这声音蛊得失了神，下意识抬起双手，却又看到对面，扶着凉亭柱子的荣冉冰冷得出了恨意的眼神。

……不行。

抬起的手又放下，好一会，温昼才重新抬手把谈晚谧推开，自顾自说起了台词：“我快要迎娶三公主了，这是上皇的命令，我无法忤逆，她会成为我的正妻。”

“……正妻……”

温昼感觉心里空落落，一颗心即将沉到谷底时，谈晚谧总算开了口。

“对，但你还是我心里唯一的妻子。”温昼提起情绪故作轻松，“三公主还小，你愿意教导他吗？”

“我，不，愿，意。”

谈晚谧声音再次放低，却不带有之前的温柔，而是让人心惊的冷。

温昼猛然抬头，谈晚谧又自如恢复音量改口：“小明石长大了，又来了个小公主。”情绪拿捏得很到位，带着一丝抱怨，连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生动了两分。

“我要走了。”说着紫姬台词的谈晚谧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按照剧本，这里温昼需要从背后抱住他。

温昼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最后在心里一咬牙碰到谈晚谧的衣服。

“不要离开我，我离不开你的！”

伸出的手被抓住，原本应该继续往前走的谈晚谧转身，隔着一个石台抱住温昼。

“真的假的？”

声音放低，明显不属于剧本。

温昼感觉心跳一下快起来，连带着耳边嗡嗡作响。他张了张嘴，却无法听清自己说了什么，只看到谈晚谧脸上带上了笑。

“住在这四季院里的女人像被圈养的鸟，日复一日，我留着这里有什么意义呢。”耳边一热，温昼看着谈晚谧松开他，恢复对外界的感知，“我要出家了。”

倒退，清晰的人影在温昼眼底淡化。

“不要离开我……”

说不清是剧本还是自身，温昼站在原地，看着谈晚谧走远的背影失落。

“你妈妈的病很严重，要进行手术吗……”

“你确定要做这个决定吗，不跟这一批走的话很吃亏，每一年的考试政策都不一样……”

“昼昼，回去吧，你已经为妈妈做的够多了，也该为你自己考虑……”

！

温昼猛然回神，低着头急促呼吸数次，压下那股不断蔓延的难过。

“过！”苗南渡按下暂停键，招呼众人到一起，看拍完的第一段视频。三个脑袋凑到一起，江见月，尤迅，苗南渡，三人看着拍好的视频一片啧声。

“我怎么感觉谈晚谧更像男主角呢？”尤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江见月不同意：“我们温温很男主好吧！”

尤迅懒得和他争辩，毕竟她不想和两个甚至更多人吵。视频看完，尤迅背着手走出老远才发现包没拿，她原地转身冲站着不动的五个男生招手，“谁给我拿一下包，不想返回去了。”

没人动。荣冉等了半天，发现谈晚谧没有离开的打算，笔直站在石子路上，不久前主动弯腰的身影仿佛是他的错觉。

温昼甩了甩脑袋，后知后觉听到尤迅的话，转头盯着她皱眉。

江见月忙着夸他家温温顾不上，苗南渡则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迅难以置信地从几人身上扫过，“你们没听到我说什么？”

“听到了。”苗南渡带着江见月绕到长椅边坐下，“但我们貌似没什么义务给你拿包。”

尤迅再次震惊，做好的指甲紧紧攥着短裙裙边，几乎要折过去，“但我和男生出去都是他们拿包的啊！”

“那是对你有好感的，我们又没有。”苗南渡一脸真诚地说出心里话。

谈晚谧笑了一声，走到温昼身边站着。

“？”温昼看了看一脸委屈的荣冉，又看看谈晚谧，搞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情况。

“不是，我这么大一个美女，多少人追我，你们就这么对我？”尤迅看起来快抓狂了。

江见月总算听到这一句，头也不抬说：“不好意思小姐姐，你要是个男生我估计会多看两眼。”

尤迅：“……神/经/病。”她拿了包，气势汹汹地离开。

“温温，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拍剩下的。”江见月伸了个懒腰圈住温昼的手臂。

温昼被带着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谈晚谧跟上来。不远处的荣冉咬咬牙喊：“谈哥你不跟我吃饭了吗？”

“你不陪你……男朋友去吃饭吗？”温昼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那个词。

谈晚谧顿在原地看着温昼，像无奈，但更多的是原来如此，“我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