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昼把花瓣所剩无几的手球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循着记忆回馄饨店。

小摊边的那一幕像坏掉的投影仪来回播放，温昼停在一家水果店旁边，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一声脆响，摆水果的老板吓了一跳，通红的苹果滚到温昼脚边。

“谢……谢谢。”老板接过温昼递过来的苹果，看到他脸上明显的五指印，抽了一张湿纸巾还回去。

“不用了。”脸上的痛暂时压下了投影，温昼拒绝店老板的好意，咬开火腿肠两口吃完。恩将仇报的猫，别想在他这里得到一点吃的。

“温温，你的脸怎么了？”馄饨店里，看到温昼走进去的江见月一眼看到他脸上过于明显的印记，因为本身很白，肿一点就遮不住，“谁打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我自己打的。”温昼拉住激动的江见月，生怕他抄着板凳出去干架。

“你……你干嘛打自己呀？”江见月把温昼按在一个座位上，接了冷水打湿纸巾敷在他肿起来的左脸上。

温昼面不改色胡扯：“刚刚在外面遇到一个sb，为了不揍他我只能让自己冷静一下了。”

“sb而已，揍就揍了，大不了我替你赔钱。”江见月心疼死了，坐在温昼旁边一直按着纸巾。

“江江，今天还写吗？”苗南渡手里拿着江见月的电脑在他旁边坐下，撑着下巴看温昼的侧脸。“学长，要不要我去帮忙，保证打得那个惹你生气的人满地找牙。”

“不用了，毕竟要是真让江见月赔钱的话我以后会被他烦死。”温昼把江见月的手从他脸上拿开，“好了没事了，不写就把电脑收好回去，一会宿舍楼关门了。”

“对对对，那个阿姨可凶了，要是晚了肯定会被关在外面了。”江见月拉着温昼和苗南渡告别，一路贴着他回宿舍。

“温温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冷？”

“你看这条路跟那些鬼片里飘白衣服姐姐的路像不像？”

“温温你看那颗树像不像吊着一个人？”

“呜呜呜温温你别走那么快……”

温昼无语了，江见月脑子里装着不知多少部鬼片，硬生生给自己吓哭了。

“你再讲鬼故事，信不信我把你挂那颗树上？”

温昼指着不远处一个蜿蜒虬结的树干说。

江见月看了一眼，脑子里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彻底挂在了温昼身上。

“……”

如果不是怕江见月半夜爬他床，温昼很想直接不管他。

“电脑给我。”温昼伸出左手，江见月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我自己拿，你牵着我走就行了。”

“江见月，你是不是太信任我了，你就不怕我趁机干点什么吗？”温昼牵着江见月的手往前走。

江见月虽怂但嘴不饶人，“不会，因为我感觉你应该和我撞号了。”

温昼：“……”

“还是说你不是？”江见月又补上一句。

温昼：“……”

他是嘴闲得慌吗非要问。

一段路两个人走得磕磕绊绊，江见月是害怕，温昼是带了个拖油瓶，两人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刚好十点半，阿姨正在锁门。

“阿姨等一下！”怂了一路的江见月冲过去挡住阿姨的手，刷开闸机等着温昼，电梯前人很多，他拉着温昼走了楼梯，刚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平台就撑着膝盖笑起来，“阿姨刚刚那个脸色你看到没，要不是我们两个人她估计要开骂了。”

“看到了。”温昼提着他的领子往上走，“我还看到阿姨拿着鸡毛掸子过来了。”

“卧槽！”江见月直起身，果真又听到了阿姨骂骂咧咧的声音，“温温快跑！”

一路跑到五楼，江见月从楼梯间的间隙往下看，确定阿姨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我老早就想问了，那阿姨是哪个领导的亲戚吗？脾气这么火爆，天天拎着鸡毛掸子训人，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被追的日子。”

“也可能是单纯脾气爆。”温昼跑出了汗，把头发全部甩到后面。

“温温，你耳朵上也有痣啊？”5055门口，江见月有门不进，非要杵在门口看温昼的耳朵。

“不是痣，别碰！”温昼拍开他的手，推开门进去。

“完了。”江见月抱着脑袋忏悔，余光看到了一个很高的身影。

温昼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手想碰到左边耳垂又收回来。江见月只是好奇而已，没有其他意思，推开他过分了。这么想着，温昼把头发抓乱拉开门，然后，对上门外谈晚谧的视线。

？

这人最近回来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不让进？”谈晚谧就这么等着温昼让开。

“没有。”温昼让到一边，感觉有股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疑惑地看过去，只看到自己刚刚避开江见月手时被扯得露出大半的肩膀，等他默默把衣服拉好，面前的人才从他身边走过。

“吓死我了。”江见月拍着胸口和温昼告状，“我还以为谈谈要揍我了。”

“没事，他应该会赔你医药费。”温昼看着江见月说。

“不管了，温温我今天要把我的门帘祭出来了。”江见月从温昼身边挤过去，在自己的桌前安了一块深色的布帘，“要是打扰到你们请一定要体谅一下我。”进去前，他双手合十开免责声明。

“别熬太晚了。”从阳台进来的杨筠寒被他的动作赶到角落，站在了谈晚谧的地盘上。

“晚谧你还出去吗？”来都来了，杨筠寒随口问了一句。

谈晚谧转头看着他，看他实在没有改口的意思才说：“下面的门关了。”

“然后呢？”杨筠寒等着他的下文。

“我从大门走估计是不现实了，要不你先去下面接着我？”谈晚谧佩服于他的反射弧之长。

温昼拿着杯子躲到阳台，避免被这样的对话笑死。前几天差点被浇死的冰美人活过来，叶子伸到栏杆外，招风。他把靠近边缘的花移到靠里面，隔着金属栏杆看隔壁楼栋和他们相对的一个阳台。

一只狸花猫踩着栏杆的缝隙穿行，让温昼想起那只白色的猫。

那只不知主人是谁的猫。

谈晚谧没带回来，那应该就是荣冉的了。

温昼握着凉透的水在阳台坐了个把小时，进去时只有江见月的桌前透出隐约的亮光，他敲了下帘子，压低声音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知道了温温。”江见月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干劲。

温昼换了鞋，躺到床上开始发呆。可能是那碗馄饨的作用，也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感觉有点睡不着。

在翻了九九八十一次身后，温昼放弃催眠自己，侧蜷着面对护栏，盯着对面杨筠寒电脑的电源灯。最后他把睡不着归功于头离走廊太近，搬着枕头换了个方向。

第二天早上的温昼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喉咙好像有什么堵着，但又没有奇怪的味道，还头晕。他昨天半夜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宿舍里的所有人已经要准备出门了。

“你昨天没睡？”温昼按着右边脖子下到地面，看着江见月眼皮底下的一片乌黑。

“啊？我写着写着忘记了。”江见月把两包速溶咖啡倒到杯子里，接了满满一杯水摇匀，“温温你怎么起这么晚，今天上午两节课都是老蒲的。”

因为温昼起晚加上江见月走得慢，他们成功迟到了。好在蒲月不在意这些，只是让他们赶紧找座位坐下。

“大一的时候我们已经进行了一次模拟法庭，但因为那时候是十二月加上大家是一年级，所以并不正规。”蒲月上课不爱走动，往往在一个点站完九十分钟，因此她总爱找个地方靠着，“这一次不同，大家到了二年级，专业知识比去年更加丰富，而且现在刚刚九月，模拟法庭会拿出去比赛，有想要参加的同学课后可以来找我。”

“温温你去吗？”江见月看起来有点心动。

“我应该没时间。”温昼转笔听蒲月讲课。

“也是，去年你就没来，每次都让别人替你去。”江见月把左手伸到温昼面前，一枚简约的铂金戒指圈住他的中指，“好看吗温温？”

温昼点了下头问：“你男朋友送的？”

“我送他的，不过他那枚还在我这里。本来打算开学那天送的，结果他有事。”

“那他现在人呢？”温昼看着那枚一看就不便宜的戒指。

“说是家里的事还没忙完，应该是他妈妈又病了。”江见月叹了口气，有点委屈地屈起手指放到胸口。

温昼看了他一会，又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而沉默。一上午就这么过去，江见月食堂都没去就回到宿舍，最后他的午餐是拜托温昼带回去的。吃完他又和苗南渡开了视频，两人一起讨论后半段剧情该怎么写。

“我觉得不要把紫姬当成女主角了，她的感情太悲了，那种感觉很难演出来，只会适得其反。”苗南渡的声音隔着视频也和现实没有任何区别，是一种让人听了心情就会变好的明媚。

“那你说怎么写，这个作品伦理关系本来就很乱，我脑子要炸掉了。”江见月捂着脸，温昼走到他身边把电脑光调暗一些，“算了我还是自己写吧，你到时候修改一下就行了。”说着江见月挂断了视频电话，又把温昼赶回自己的座位。

—苗南渡：学长，麻烦你看着点江江，别让他太拼命了，就是一个作业而已。

—我知道。

温昼回完消息，盯着江见月的背影防止他忙得太过忘我。

—吉吉：小温温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打电话吗？

另一条消息进来，温昼捂着手机屏幕往江见月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回复。

—有。

然后开门走到少有人去的五楼通风口。

很快，一个号码打进来，温昼点了接通，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来：“小温温你这周周末有没有时间啊？”

“没有，我这周要拍一个作业。”

说是娇俏，但这声音更带着一丝魅惑，哪怕隔着电话也软成了丝。温昼不为所动，甚至连耳朵都没有红一下。

“那你下周有时间吗，再拒绝的话可有人要生气了。”

“……”

“我尽量抽时间过来。”温昼无奈妥协。

“好哒，那我不烦你了，下周见，mua~”对面的女人笑着挂断了电话。

忙起来的时候过得很快，这是温昼的切身体会。因为江见月总会拉着他去找苗南渡，图书馆要求安静进不去，他们有时候在湖边，有时候在饮食综合楼二楼人少的地方，一晃两天时间便过去。

两天时间里唯一让温昼不太开心的是他昨天晚上想着要催江见月早点休息，结果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而他也莫名回到了床上。

十点，温昼把手机搁在桌面，抻了抻眼皮继续看着江见月的背影。他不信这样还能睡着。

但他就是睡着了。

温昼是被一阵干呕的声音吵醒的，他从桌上直起身，下意识先看了时间：十点四十三，半个多小时他居然又睡着了。

“谁吐了？”温昼看向江见月的座位，帘子被胡乱捞起来，卫生间动静倒是不小。

“不会是江江吧，我看他昨天也没睡。”已经躺下的杨筠寒两步下床，跟在温昼后面到了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里，江见月跪在地上不知道干呕了多久，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扯出一个笑看过去，手指抖得快要看不清。

温昼手伸过去，“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温温，我就是今天下午吃撑着了。”江见月让开温昼的手，抖着腿站起来，还没站直又跪到地上，“……真的是撑着了。”

江见月把眼泪憋回去，又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闭嘴！”温昼不再废话，直接抄着江见月的后背和膝盖把他抱了起来。

不知是江见月太高还是温昼的手腕没好全，他抱着人走了两步后有点力不从心。

“给我。”谈晚谧拦在温昼面前，伸手把江见月接过去，“温昼，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