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当年你们家的日子也不容易,你又那么小,不知道也是正常。”
李大娘叹了口气,却不以为怪。
这么小小的孩子,谁能想到竟连向她交代家里的过去都来不及,大人就都没了呢?想到骤然撒手人寰的老姐妹,李大娘心中又是一痛,更觉得要代为照看教导,便细细说到,
“听你娘说,你家本来在北边和戎人交界的锦粱州。那地方多年戎人作乱,终有一次被破了城门,你爹便死在了战乱之中。”
“你们家里早没了别的亲戚,等你爹也死了,真真的是家破人亡。你娘便跟着行商的商队,靠着一手医术维持生计,好不容易才到了咱们这个小村子落脚。当年我这条命啊,还是你娘救得呢!”
这一整段的过往,前面什么家破人亡啊千里跋涉啊陆岑川都没在意,只听完最后一点,差点儿控制不住从床上蹦起来。
夏婆子竟然会医术的吗!?为什么夏草玲一点儿也不知道!?
自己之前还腹诽夏婆子在夏春燕产后大出血的时候,只依靠民间的土法就想治疗!!
而且,且不论为什么夏草玲又不知道。
这么重要的生存技能,为什么不跟九九乘法一样传给子孙后代啊!!?
“当年宝柱爹病没了,我也大病一场,要不是遇见你娘,我别说是这双眼睛,这条命也早就没有了!可惜啊,好人不长命……”
李老太太还在回忆当年的相识,陆岑川却没办法仔细去听两家交好的陈年旧事,夏婆子会医术这样爆炸般的消息,让陆岑川整个人都震惊了。
以夏草玲的记忆来说,无论是夏春燕还是夏婆子,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户,跟这时代特别高大上的医术没有一毛钱关系。她都已经接受这设定了,结果现在跟她说,生活明明可以更美的!?
陆岑川脑子乱嗡嗡的,强自平静继续听李大娘说这些夏草玲也不知道的家事过往。
“你姐姐血崩的事,你娘也跟我说过一些。她孕中悲苦,思虑伤身,又养得不好,再碰上难产,救治不及,你娘纵然有心却也无力回天,席家,作孽啊……”
“小四儿也是命苦,当年我说就叫宝柱跟燕子成亲,你娘非说叫燕子自己选。宝柱也是个傻的,说什么是当妹妹一样看待,我就给宝柱做主娶了梅花……”
“你娘当年要是听我的,燕子哪能早早就没了?小四儿和你也不会过得这样苦,我李家也有大孙子了……”
陆岑川:“……”很好,吴梅花跟夏家姐姐果然也是全方位的积怨了。
随着李大娘的讲述,察觉到夏草玲的记忆中可能存在着更多的片面跟疏漏,陆岑川小心的试探到,
“大娘,我姐姐,会医术吗?”
“诶?”
正在神伤往事的李大娘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有此一问,却还是老实答了,
“应该是不会。”李大娘肯定到,
“你娘说过,当年她就因为会医术吃了很多苦头,不会也就是麻烦些去看大夫,会了反倒说不定会害了自己,并不想教给你们姐妹。”
李大娘说到这里,又是黯然垂泪。陆岑川则是强自镇定翻涌的心绪,然而还没等她平复,就猛然想起有些话是不是不应该当着小孩子的面讲。
即刻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娃娃,就见他表情平静,睁着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李大娘。
蒙蒙的黑暗里,陆岑川竟几乎觉得这孩子是能听懂她们说的话的。
这样的错觉陆岑川中午就已经产生过,此时又来,不由愣了一瞬。
然而忽然得知的几个消息对她冲击太大,心思就没太放在这上面,而是东拉西扯的跟李大娘对付了几句。扶着李大娘睡下,再把小娃拍哄了一会儿,放在里侧挨着他躺下来,便赶紧开始努力的回想夏草玲记忆中的一切。
所有过往的人事,都有可能是夏草玲不明就里的表象,还有夏草玲可能忽视的细节。
一件件竭力仔细的翻找,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弄得脑中思绪翻滚,直到大半夜都没有睡着。
陆岑川烦躁的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夜色,等到被静谧的漆黑安抚了心绪,才觉得自己终于消化了新接收的大消息。
无论过去如何,现在已经是这样了,纠结往昔于事无补,太过在意反倒会打乱自己的步调。
你看刚刚不就乱了好几个钟头?
太不淡定了。
她深呼吸了两回,忽然觉得自己弄错了重点。
今天一天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她穿越了来到了陌生的世界、接手了全新的人生、并且以后要养个孩子吗!?
又这么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待到月上中天,陆岑川依然丝毫睡意也无。
莹莹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微弱的明光映得周围的景物有一种虚幻的模糊。一直睁着的双眼早就适应了环境,借着月光的清辉,比刚天黑的时候反倒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然而还未等她感叹这纯天然的夜晚,一扭头,发现躺在她枕边的小娃娃也正扭着脑袋在看她。
陆岑川:“!!!”卧槽这大半夜的你是要吓死谁啊!?
在心中爆了句粗口,陆岑川不禁觉得,一天的相处下来,这小娃是与寻常不同,不会真的这么一点大就能听懂我们说话吧?
念头一起,她就紧盯着小娃没移开眼睛。可好一会儿这孩子的眼神都没有变化,还是那样直直的淡淡的,仿佛根本就没发现对面有一道紧盯着他的目光。
又过了半晌,那双眼睛毫无征兆的慢慢闭上,之后只片刻功夫,小娃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陆岑川:“……”果然是我二半夜里想的太多出现了错觉!!
大声在脑内这么念叨着,闭上眼睛,陆岑川努力让自己这就睡去。
——☆——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纷纷起床,陆岑川自然又在李家混了早饭,并且已经得知吴梅花敌意之深远,对她嫌弃的眼刀更加视而不见。
吃完了早饭陆岑川先跟李大娘道别,挎起自己的包袱又抱上小娃娃,才去找李宝柱,
“宝柱哥,我跟小四儿这就回家去啦。”
李宝柱见劝了她半天一点儿用也没有,如今虽然愿意说话了,性子里的执拗却是一点也没改。叹了口气,存了叫她撞了南墙再自己认命的意思,到,
“你把小四儿放在家里,自己先回去看看。”夏婶子虽然没走几天,但是房子没有人气,总得打扫一下。
“我先下田去把剩下的麦子都收了,晌午了过去帮你。”
陆岑川老实等他交代完了,才看看他,又悄悄扫了一眼里屋,
“小四儿不碍事儿的。”然后胡说八道到,
“还得叫他先认认门。”
李宝柱不吃她这一套,
“他能知道什么还认门!”但想想自己一会还得先去地里,腾不出手来照顾小四儿,放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默认了叫她把小四儿一起带着回去。
陆岑川得了应答,抱着孩子就溜溜达达走了。李宝柱看她不紧不慢的,抱着孩子悠悠地往远处去,又想起她信誓旦旦一定能过好日子的样子,虽不过是空口白话,但这样的安稳,叫他悬着的心终于有点放下来。
陆岑川带着小家伙儿,踏上村里纯靠人力踩出来的土路,边走边看,在脑中把记忆跟实景结合,好一会儿才走到地方。
夏家的房子和地在村里的位置很偏僻,根本就是在村尾了。房子后面没多远就是老虎山山脚,甚至愿意的话,还能把紧邻山脚的小水塘圈进夏家院子里来。
陆岑川走到地方,先在外面绕了一圈,和夏草玲记忆中差不多,带着菜地的小院,木条绑的栅栏。
本来这配置在村里是很平常的,但因为席家有围墙,虽然矮,但也是墙,然而自家没有,陆岑川心里就不大开心。
大概是第一印象实在太烂,席家全家都违反了陆岑川的为人处世。又有可能是这个身体的原主夏草玲留下了怨念,总之陆岑川心中不明不白的就有了这种气恼,输给谁也不愿意输给席家。
粗略绕过一圈,拉开栅栏的木门跨进院子,陆岑川开始仔细打量院中的屋舍。
面前一排三间土房,夏草玲记忆中是灶间和夏婆子、夏草玲姐妹的屋子,侧边还有一间杂物间和茅房。屋子前后各有一畦菜地,地里有些长成或是没长成的蔬菜果子。大概是这几日都无人照料,天又热得很,都显得蔫蔫儿的。还有一些叶子菜显然都长得过了头,杂物间边上的几个丝瓜,也是吊在那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无论能吃的还有多少,但这么多东西摆在这里,好歹也让人看着心里挺有底的。
认真打量院子里东西的除了陆岑川,还有她怀里的小娃娃。
察觉怀里的小娃也在好奇的看着四周的环境,陆岑川便把他往上抱高了一点,还拍拍他小小的脊背,到,
“走,我们进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