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日暮西山,首都星这货真价实的太阳就是比伊塔罗IX号的人工太阳暖和得多。
江阑坐在货车里,旁边的司机在抽烟,他早戒了,但看着还是有点馋,于是打开了车窗,看不远处的小孩儿踢球。
很难想象首都星这么繁华的地方,角落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座贫民窟。
对方选在这种地方交货,多半是看中了这里鱼龙混杂、摄像头缺失的“优点”,而这就意味着如果交易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没有虫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司机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吧嗒吧嗒地在一旁抽烟,还有闲心跟他搭话。
“江少,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体力活,您怎么有兴趣跟过来?”
江阑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胡诌道:“最近手头有些闲钱,也想开家店,你们老板就叫我来观摩观摩。”
富家公子哥拿零花钱出来创业,这算不上新奇事,司机非但没怀疑,还在劝他赶紧收手,告诉他还是把钱揣兜里比较实在。
“哦呦,现在经济不景气,想赚钱难啊,能把钱安稳地存住就算是赚钱了。”
江阑刚想听听他的“生意经”,他却收住了话头,“不说了,来人了。”
一辆面包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一开,下来几个身穿背心的雌虫。
他们一人手里拿一根铁棍,一瞧就不是善茬。
江阑本来想下车看他们交易的,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还是尽量不要露面为好。
司机提着装满星币的箱子走下车,其他随行的虫在跟对面点货,这次进的货不多,只有几十箱,估摸着是一个礼拜的量。
这个流程进行得很快,毕竟是老主顾了,对面也不怎么严查,看着数目差不多,就让开一步,让虫上前搬货。
正当他们准备把货搬下车时,一声枪响打断了这场交易。
枪声回荡在拥挤的楼房之间,连小孩的嬉闹声都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望向枪声响起的方向,一个人影扭进了烂尾楼里,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不好,交易取消,撤!”对方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推开正在搬货的伙计,关上车尾箱,飞速上车逃离了现场。
“别走!”司机提着沉重的箱子,压根追不上他们,面包车被改装过,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卷起的灰尘让所有虫都咳嗽不止。
“这下不好交代了。”他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跟佩德打电话汇报情况。
听他说了事情的原委,佩德叹了口气,像是早预料到了这次的交易不会太顺利。
“我知道了,先回来吧。”
江阑回到了集团的办公室,佩德刚结束一场会议,从会议室走出来。
“那你怎么办?按你所说的,拿不到货,你的生意是不是就黄了?”
“暂时不会,库存还能撑上一阵,实在不行可以从别的店借调,或者收些散货先对付着。”
那就好,江阑算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平时进货的时候好好的,偏偏他一去就出事了?
看他又在多想,佩德在他眼前招了招手,问他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出去吃晚饭。
江阑的视线被他胸口处的一个金色挂件吸引去了。
“你这是三叶草结?”
“嗯,教堂里售卖的法物,不过我这个比较特殊,是在‘主’的掌心里静置了365天的三叶草结。”
365天,光听这个就知道这枚三叶草结一定价格不菲。
“你们首都星的虫都信教吗?”
“你在那几年只有一半的虫信,现在局势不好,信教的反而更多了,首都星大概百分之八十的虫都信吧。”
这样啊……江阑顺嘴问道:“这结灵验吗?我也要去求一个。”
“现在去?那你可得排到几年之后了。”
几年之后?那他得好好想想。
说起教堂,他想起一件事。
“你提醒我了,我的确要去教堂一趟,看望我舅舅,他现在在教堂里疗养。”
第二天一早他就亲自去了一趟菜市场,挑了点新鲜水果提着去教堂。
他的舅舅尤里西斯就比他大个五六岁,在皇宫里待了小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唯一的爱好就是吃点宫里没有的水果。
被先帝老头糟蹋之后,他就开始去各种地方闭关,在皇宫时躲在冷宫,出了宫就换着地方疗养。
“怎么来首都星了?你雌父也没告诉我一声。”
尤里西斯一身素衣,正在给房间门口的小盆栽浇水,一举一动间,一股不近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他倒是想联系您,但是您的终端关机了,始终联系不上。”
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压根懒得回头看他。
“怎么突然想来这里找我?难道是看上了哪家的雌虫,让我去说媒?”
江阑心想,找人和说媒,四舍五入应该算得上是一码事吧?
他顺着这话答道:“对,我看上了监狱里的雌虫。”
“监狱系统?不错,还是个铁饭碗,是哪个岗位的?”
“监狱里头的蹲大牢的。”
“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尤里西斯闻言放下水壶,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怎么看上了一个有前科的?这不好,换了。”
换?没门。
“不换,就他了,我现在在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尤里西斯很是意外,他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江阑的嘴里说出来,这家伙平时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见色起意的虫。
“为什么?他是给你灌了迷魂药吗?”
为什么呢?这句话把江阑问愣了。
在这个社会,“专一”对雄虫而言可以称得上是陋习,谁家没有三五个雌侍雌奴?
若是让他的舅舅知道他对一个雌虫如此上头,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嗯……因为他怀上了我的虫崽。”
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好瞎说。
尤里西斯一脸异色,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你要当爹了?”
“嗯哼,”他有点心虚,又补充了一句,“迟早的事。”
尤里西斯叹了口气,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别说是蹲大牢了,就算是马上要推上绞刑架也得先抢下来。
没办法,他的雌兄就这么一个宝贝雄崽,他要的虫,无论犯了什么大罪,只要不是谋反,都能抢救一下。
“可怜我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还要腆着张老脸去找虫替你求情,真是生怕自己哪天就晚节不保了。”
看他答应了,江阑眉开眼笑地推他进到屋子里坐下,抢过水壶替他浇花。
“舅舅,您最年轻了,这才多少岁,怎么能这么说呢?”
教堂的钟声响起,尤里西斯也懒得跟他客套,拿起砖头厚的圣典就往屋外走。
“不和你说了,礼拜时间到了,我先走一步。”
这钟声之后,教堂里逐渐热闹起来,教士打开教堂的大门,将信徒引到礼堂去。
今天是礼拜日,门口一早就挤满了信徒,江阑也想去凑这热闹,但尤里西斯不让他去,叫他赶紧回家。
毕竟刚求过人家办事,他也不好硬跟过去。
目送舅舅离去,他想要回到教堂附近找找法物流通处,预约一个三叶草结,图个吉利戴一戴。
没人给他领回头路,他一通乱走,商店没找到,倒是误闯进了教堂的后花园。
这教堂这么大的吗?他在外面看时都没发现。
花园的正中心有一座腐朽的秋千,已经被藤蔓爬满了,这些藤蔓根茎幽青,相互交织、缠绕,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网,毫无规律可循,藤蔓之间还夹杂着一些花朵和果实。
这花朵妖艳异常,在太阳的照射下呈现浓郁的深红色,他看了几眼便扭开了视线。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拿着扫把,带着草帽的虫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
他赶紧朝那个方向挥手:“打扰,能不能带我出去一下,我不小心进到这里来了。”
那个虫看到他时表情很明显地一愣,随后勃然大怒,举起扫把要赶他走人,不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阑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我知道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问题是我压根不会出去。”
“出去,快滚出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比旁边那朵花都灿烂了,这虫非但不领情,还敢叫他滚。
他哪受过这种委屈?
“什么态度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再多嘴就揍你了,进到这儿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那虫用扫把将他赶出了门,随后“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还窸窸窣窣地落了锁。
江阑用口型骂了一句,掏出了终端,他不光要说,还要狠狠曝光出去,教堂里的教士还敢动手打人了!
还好他刚才留了个心眼,摘了一段藤蔓带出来,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植物这么神秘。
这一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这其貌不扬的藤蔓,就是制作梅巴本最关键的那种原材料。
他赶紧藤蔓撇了,即便如此手里还是留下了一股恶心的味道。
这味道这么难闻,怎么做成药就有那么多雌虫喜欢?
顺着帖子往下翻,他看到有虫说这藤蔓中蕴含的物质与雄虫素一致,所以雄虫都会觉得难闻。
教堂里能公然种植这种东西?他觉得这大概只是偶然,应该是当观赏植物引进的。
他刚想搜索首都星是否还有其他地方种有这样的植物,却查到这种植物早已被禁止栽种了,连种子都不能引进。
而这种植物的原产地,就是伊塔罗IX号。
他想联系虫皇汇报此事,而正在此时,玛格丽莎给他打来了电话。
他心说真巧,接通之后刚想逗逗小姑娘,却看到了赛勒斯的脸,顿感晦气。
“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他一听这个语气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大脑嗡嗡作响。
“有关学长的资料,在一夜间全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