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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菩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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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建康总是阴晴不定,雨脚如麻,缠绵不断。

不少人着了凉,如今谢府内,守玉正悬丝问诊。林氏将小女牵至身前来,待守玉细细诊断一番,听他说无事才稍稍放下心来。

谢婌前些日子受了凉,又因着几日小雨不绝,总是神色恹恹。

守玉写了药方递过去,道她需多加衣物,平日里吃些温养之物,稳气定神即可。林氏欢喜接过,连连感激几句,便派小厮带上面篱去横街药房处买药去了。

守玉又替他人查看,府中几十人等,婢女及门房或有腹痛耳鸣者,俱写药方仔细嘱咐一番。

观南侯在一旁,被林氏牵着听与她侍女讲话。

林氏见她似乎年纪尚小,又生得白净漂亮,不谙世事的模样,不觉亲近几分,将她年岁祖籍都问了一遍。

观南不欲扯谎,便道自己是山间高人捡回所养,父母生籍俱是不知,如今年方十九。

林氏瞧着她便愈发可怜可爱,正欲问她可许婚配,便见小厮来报,说是马厩小厮玉荷不知所踪,大抵是逃了。

玉荷,便是莲香之弟。两人自小举目无亲,林氏见他二人可怜,便一个派去谢婌身边做侍女,一个派去马厩打下手。

莲香死时十六,玉荷小她三岁,如今也才十三,且建康已不允进出,他能跑到哪里去?

林氏无言片刻,打发小厮烧去他奴籍,又拉住观南的手话起家常来。观南听她讲了会,忽道:“建康已戒严了么?”

林氏道:“这倒不是什么讲不得的事......小娘子,建康近来患疫之人愈发多了,原先还一具具裹着白布往外送,想来你曾见过的。

如今乱葬岗也埋不下了,相国有令,便就地焚烧。若是查出患疫之人,便关到城北街尾去。医署派人去查,却始终查不出病源,反倒被咬了一口。

听旁人说,那医官回家不过半日便口吐白沫死了。陛下近些日子也拒不上朝,似有罢朝之意。娘子还是少出府吧,莫要染了病上身。”

被咬了一口便口吐白沫?这听着不像是疫,反倒是蛊或毒。观南正暗自思忖,那头守玉身前已没了人,便唤她名字。

观南坐于他近前,将长袖挽起,露出一截洁白腕子来。守玉看她一眼,将指尖细丝搭上她腕间,细细感其脉搏。

不过半刻,他指尖忽得一颤。她脉搏平稳,皮下血红脉络如红线般隐进袖中。

守玉却不知为何胸口一阵心跳过速,仿佛等这一刻已等了万千年,个中滋味一时难言。将丝线抽回,便道:“娘子,可否允我近身看看?”

观南道:“可。”他便俯首过来,白玉一般的两指并住,虚虚搭在她腕上。

两人一时无言。

庭下玉树,堂前流水,檐上飞燕衔枝去,东风吹落花败叶,惟有堂前空净。

六角花窗疏漏,光斜影浅......又似故人重来。

一片冰凉敷上,观南指尖微动,忽得望见他左眼下一颗芝麻大小的红痣。心下对他多出几分好奇,他生得倒是漂亮,她似是见过的。

只不过,又是何年何月何处见过的呢?

许是千年前的事了。入落伽山后她始才记事,天地渺渺,却怅然不知来处。堂上燕子叽叽叫了几声,观南回神,见他将将收回手。

守玉自知失礼,道一声得罪,便道:“娘子气息略有不稳,许是近来疲累所致,应需劳逸结合才是。”

她应了,却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城北街尾乃是患疫之人所在,还需得看上一眼,方知其由来。

便向林氏告知一番,只言她去街上买几本书来打发时间。林氏虽仍不放心,却晓得她厉害,仔细嘱咐一番也由她去了。

观南回至中庭,见守玉已收了丝线,正要颔首掠过,却听他道:“娘子是要出府么?我同你一并吧。”

她回眸,便见他放了东西,笑吟吟走过来:“娘子出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观南无言片刻,道:“也不是甚么要紧事。”

守玉道:“听闻宝香街上有几处售书圣仿帖,我心悦已久,愿与娘子一道。”

观南望一眼四周,见几位婢女都站在檐下回廊处,便悄然凑近他:“好罢。我欲去往城北街尾处,看一看患疫之人如今是何情形。你若是欲往宝香街,你我便不同路。”

守玉未曾想到她一派坦诚,再做试探,反倒显得他多疑。

便也学着她一般压低声音:“娘子欲往城北街尾去,怎地不叫上我?——我同你不是一路的么?”

他所说的一路,同她说的一路是一个意思么?观南同他对视一会,见他还是挂着笑,也不好再做推拒。

且初遇之时她便见过他用捆仙绳的模样,不论他法力几何,身上法宝总归是有用的。倘若真有什么妖鬼作祟,建康城中人多眼杂,也能替她少去许多事端。

两人便一道出了谢府。群芳宴将至,兰台路上人满为患,男女皆有之,拥在铺面前买饰品。

满街熏香四溢,又泼了皂角水在地上,四周人头攒动,俱是言笑晏晏,全然看不出建康尚在疫中。观南望去一眼,只见梁老汉被人团团围住,手中琉璃宝匣已空了大半。

观南寻至一处书肆,照名字念给小厮,取了《乐府诗集》与《九歌》出来包上。

那头守玉正在几方墨宝前端详,见她过来,便道:“这几本仿帖各有千秋,我抉择不来。不若娘子替我看看?”

她过去一看,见桌上摆着方方正正几张帖,一眼扫过去,俱是小篆所写的《洛神赋》《琅琊台刻石》《毛公鼎》诸等文章。

薄薄几张麻纸放着,她一时也瞧不出好与坏来,便摇头:“我不通文墨,与其让我来,你不如问问东家。”

守玉笑:“娘子倒是直率。”便唤东家问了价格,将几篇帖子一并买了。方一出书肆,眼前就过来一大群人,皆是相貌艳丽的男女,一举一动可谓粉面含春,柳体生香,手中捧着桃花瓣往四周洒去。

其中一瓣落到观南额上,她抬手摘下,闻见这花上仍沾着脂粉味。

守玉同她一并看了半刻,待这群人出了兰台路,才问身旁一位姑娘:“所谓群芳宴究竟是为何物,怎地如此大动干戈?”

待她将群芳宴由来讲了一番,才恍然点头:“原是如此。不过如今疫闹得这样厉害,宫中也不作干预么?”

那姑娘瞥他二人一眼,“娘子与公子俱是外来客吧?群芳宴五年一次,从未停过。饶是前些年建康闹饥荒死了大半人,也是要办的。

且宴中诸位,皆是高官显爵,或是富贾香客,王相国也位列席中。听闻今年鲜卑降伏,欲派使进献异宝奇珍,更是不得不办了。二位若是想一睹宴中风采,便去宝香楼豪掷千金吧。”

观南听她道完,两人往城区步去,见守玉思忖的模样,忽道:“你想去群芳宴么?”

他回头看她,见她清凌凌一双眼睛直直望着,便笑道:“娘子怎么知道?”

“我总似有所觉,群芳宴上诸多宾客与这疫逃不开关系。”她径直往前走,终于看见街尾一处门户紧闭的地方,四周有重兵把守,将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便回身看他:“你若是想去,我可与你同行。”

守玉似笑非笑:“娘子这样信我?你我结识不过半月,心中便认定我是个好人了么?”

观南不语。她在落伽山上几千载,见过的人与妖俱是吃斋念佛的良善之辈,连只雀儿都不忍杀生。

她哪里是信他,只是笃定他若敢反水,她便直接将他绑了了事,总归他打不过她……

他忽得正色起来,朝她作揖:“既是娘子愿信我,我必不负所托。”

观南受了这礼,一时讷讷,无话可说。只得去看那被守着的院门。

正打算着是敛了气息翻墙进去,还是将守卫敲晕,却见守玉盯住某处,便也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原来北街末虽挪作公用,原先住民却也未曾搬走。离街末最近的这家,此刻门窗禁闭着,只露出一只眼睛来怯怯望着他二人。

许是未曾想过自己会被察觉,那只眼睛直直往后躲去,隐蔽在一片黢黑里了无踪迹了。

观南同守玉对视一眼,守玉去了窗前,观南守在门侧,不知他说了什么,大抵不过半刻,里面那人竟将房门打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屋内点了灯起来,这才看清四周全貌,几乎是家徒四壁,两张草床贴墙放着,看着颇有些年头了。

守玉正欲问他话,却见他眼神乱飞一阵,又将手塞进嘴里乱嚼起来。这人看着也端方高大,未曾想原是个傻的。

两人对视一眼,听得这男子怯生生道:“阿姐……死了?活了?”

守玉道:“你阿姐是何人?”这男子一时支吾半晌说不出话了,见她莫名,只得背身过去将屋中杂物一阵翻找,随即抱出把断了弦的瑟来。

观南接过,忽觉这瑟瞧着眼熟,问道:“你阿姐是宝香楼的乐女么?”

男子猛然点头,又将屋里堆着的杂物一股脑塞进她怀里。观南仔细一看,俱是些女儿家梳妆之物,只是都陈旧了。

见他又急迫起来,一个劲指着墙,守玉猜到什么:“你阿姐患了疫,被关进邻屋了?”

这男子便点起头来,又呜咽着似要落泪。

观南一时无言,只盼着守玉能言善辩,得以宽慰他几句。

正一个晃神,想起当日兰台路上背影娉婷的乐女,却未曾看见掩面哭泣的男子眼中忽得变了颜色,一瞬间止住泣声,张嘴便朝她腕子咬去!

守玉正要挑些顺心话安慰他,却未曾想到这男子忽然发难,他距离观南不过咫尺,正要展开手中折扇去点他命门。

却见观南比他更快,反手便掐住此人脖子,将他死死按在墙上。

观南冷眼看他,手上力道渐紧。见他双脚离地,两眼翻白,口中泛起白沫的模样,心念一动,另一只手劈向此人脖颈。

手上一松,这人便人高马大地倒在地上,口中白沫亦从鼻腔内涌出来。

忽得看见他脖颈下锁喉处似有黑线穿过,守玉踞腿拨开领子去看,手中针往他百会穴刺去,方才没入半寸,便见一只通体黝黑的长虫从他肤下爬出来。

观南正要提剑碾死,便见守玉将针穿过虫身,整个挑了起来。

这虫细如丝线,却足足有两寸长。

守玉细细端详片刻,道:“是蛊。”

观南望一眼地上之人,“死了?”

守玉起身,将半死不活僵住的蛊虫递给她看:“是,蛊毒入体已久,已是必死之人,方才毒发全身。”

他正欲说毒发必在此刻,娘子不必为此自责。便见观南背身过去在屋中翻找一阵,拿出张白布替那人盖上。

心中纵使有前言万语,一时也无言,只得看她阖眼合掌,虔心念出往生咒来。

观南念完咒,起身道:“疫与蛊相关,建康患疫之人没有上前也有几百,绝非你我二人可以妄断,还是尽早告知官府。”

“——亦需得入宫一趟,见见皇帝才是。”

·

谢府。

谢洵方才下了朝,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水,便被夫人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打断。只得搁了杯子,将她衣摆上尘土拍去,“跑这么快做什么,谁在后头追着你不成?”

林氏忙不迭握住他的手,“莫管这些了!你且告诉我,你今日见了陛下,他可有说些什么?如今婌儿已经死了,他也不能再惦记她了罢!”

谢洵见夫人心急如焚的模样,心下喟叹,将她拉至身边坐下,“你急什么。都当阿母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莽撞?婌儿风风火火的性子就是随的你,她人呢?”

“池塘边捉守宫呢。她不知从哪听得守宫常栖于水边,就带着一帮侍女去捉……如今我是只盼着她高兴就好,婚缘一事还是莫要再提了,总归我谢家也不缺养千金这一口饭。”

林氏长叹一口气,又催促他快些说,“陛下究竟怎么想的?国不可一日无母,如今婌儿他娶不得了,王相国岂不是要逼他娶旁人?”

谢洵拍拍她的手,“是。相国本欲令他娶你母家之人,你可还记得,你长姐家二女?如今年岁正好,入宫倒也适合。

只是陛下十分不愿,当初非说什么曾与婌儿有婚约在身,不可背信弃义。”

“与婌儿有婚约的哪里是他!”林氏不免欲啐骂几句,终是生生憋了回去,只得压着火气。

“我谢家又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若不是当初那家自请还乡,往日亲缘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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