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架势是……”空泽眯起眼。
“大型咒术。”身为咒术优异者的源溯同样认出来，在一旁皱着眉点头，“但不论是哪一种阵法，发动的条件都极其苛刻，对手应该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巨大的能量，媒介，以及长段咒文的吟唱，缺一不可。
只是为了打破死局而选择发动的话，未免有些太冒险了。对方也是黑服。想打断需要集中精神的吟唱可谓是轻而易举。
站在对侧的黑服眯眼，忽然用雷电裹挟住自身，右手握住金色的电光，高速移动竟一路轻易地破开冰棱的阻拦瞬间出现在白叶身前，运用惯性的同时一拳挥出直接将后者打出一道直线。白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整个人飞出去狠狠砸到竞技场的石壁上。携带强电流的重拳把她打得意识都模糊了一瞬。原本割伤的伤口处再次裂开，血液顺着碎石流下来。
“啊……这就对了……”冲力过大而扬起的烟尘缓缓散去，白叶在场地最边缘处居然低低地笑起来。除了直接使用雷性元素力的方式攻击，原本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如今对方终于肯显露出真正用雷电辅助的体术优势。
怪不得不使用武器，原来是因为拳头更方便导电吗。白叶从被电的麻木中逐渐缓过来掌控身体。她吐出口腔中残余的血液，一只手捂住曈力消耗过大而疼痛的眼睛，另一只手撑着自己从碎石堆中重新站立。
即使身受重伤，地面的咒文还是没有黯淡消失，反而依旧在逐步变亮延伸，层层向上叠加。
“等一下，什么时候到这一步的？”看台上的源溯扶在栏杆上身体前倾，无比惊讶地开口。明明刚才阵法还只有一个雏形，现在居然已经是吟唱几乎完成的程度了？
还是不放弃吗？黑服再次抬起右手，金光在他的手中汇聚。体力也该耗尽了吧。就算吟唱完成，这个伤势也根本不可能使这么大规模的咒术真正发动，只需要再来一击就能让她完全丧失战斗力。
“……”白叶移开捂着眼的手平伸，脸上满是血污。她直直地看向正前方对手蓄势待发的电光，歪头露出一个几乎是疯狂的笑，开口念出咒言的语气却格格不入的平静：“辰、为媒；露期，织血。成立。”
“她疯了吗？！这时候被全功率击中的话医务室都不一定救得回来！”源溯急切地转头望向空泽，似乎希望他出手阻止。
“没疯。她的理智明显还在。”空泽的表情明显也很严峻，但理性地回复道。
如果没有精确无比的咒力操纵，是不可能继续发动的流程的，这一点也恰恰证明了白叶并没有失去理智。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想来她这样做恐怕也有自己的考量。何况埃斯利亚也在场，如果当真出了什么事，至少有他在。
冷静分析后空泽重新镇定下来。他将眼睛瞥向身侧一直默不作声的玖。后者居然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眼神里有些……痴迷？
…看呆了吗。
黑服没有再留手。电光裹挟着巨大的能量掀起尘灰以最快速度骤然袭来，在即将攻击到对方的那一刻却意外撞上什么硬物原地产生极为剧烈的反方向冲击波将他掀翻到后方。
青色火焰汇聚成的骨架被硬生生打出几道蛛网形裂缝，但随即被迅速生成的肌肉整个包裹住，而后是厚重的盔甲。须佐能乎只显露了一半的身体，但已足够被称作绝对防御了。
“对手是你的话…再用一次须佐也是没关系的吧？”白叶再次露出笑容抬头。这一次，黑服终于从她的眼神中意识到不对。
——她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始、为基；风、水、雷。成立。”白叶受伤处的血液滴下来，顺着石头与碎冰间的缝隙层层汇聚，咒文的光芒大盛。
雷……原来是故意刺激他进攻，好利用他的力量作为发动阵法能量的一部分，来给自己节省出大部分体力。甚至连刚才受伤的血液都是用来作为媒介的。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是发动这个术式！
“真敢干啊。”黑服露出冷笑，双手同时用力抬起汇聚极大规模的雷霆。金色的闪电与阵法的光芒交汇在一起产生巨大的亮度，看台上的观众全都不得不眯起眼睛观看。
“闪倾！”
强烈的雷光在咆哮中自上而下急剧劈下，在空中被分成无数金色枝杈，发出雷鸣巨响，无条件电击场内一切存在的物体直至粉碎。
虽然强行快速发动了威力最大的攻击术式，但还是给自己预留了体力以防万一。在见识到对方的防御手段后他并没有把握一定能劈碎那层盔甲。
数分钟后覆盖全场的电击才完全结束。满场的灰尘缓缓散去后显露出破碎的地表。原本立于场地四周的六根巨大冰棱早已被劈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小截残骸。
——但，只需要把阵法摧毁就足够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时间问题了。阵法无法发动，只要等到白叶的体力耗尽，再强大的防御也会自动解除。
然而阵法并未如他意料般黯淡下去，反而仍在变亮。
“…嗯？”黑服面露惊讶。为什么没有被破坏？明明已经把她的布置全数击碎了——
“呃……”白叶忽然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再也无法支撑须佐的消耗，青色火焰消散。她半跪着单手结印，吃力地撑着地面。汗滴混着血液从脸上淌下鲜红的痕迹。
既然如此，就还有机会。黑服不再纠结原因，毫不犹豫地抬手召唤雷电要再次直接攻击本体。
“…都打到现在了，还没发现少了点什么吗？”白叶吃力地把头抬起，脸上却忽然露出那个迟来的、众人所熟知的笑容。
“什么？”
闪电劈出。与此同时，白叶结印的右手往右侧一指。
黑服下意识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场地一侧的角落，破碎冰棱的里侧露出半截泛着微光的刀柄。
三角形。
他，白叶，和时祺的位置恰好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相当精妙的规划，通过控制自己闪避的方位和地形让他将原本预定好的点位认作是最佳落点而站立，同时也让自身也自然而然地处于另一侧。最后再同时利用三者仅发动内层的阵法。至于所谓的冰柱，不过是为了让他忽略更重要的武器而施加的障眼法。
但很可惜，最后转移注意力的话术没有生效，这一击足够让她功亏一篑。
闪电劈去的一瞬间拉长，黑服的视线缓缓移回来，直到与同样看过来的白叶对视。
不对。
他看见白叶脸上胜券在握的笑。
他忽然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刚才，自己是用拳头打飞她的。换言之，正是通过这一击，让她触碰过他了。
被闪电击中的将会是他自己。
换位瞬移。
“——三伏为一！！”
最后一句咒言落下。仅外层的咒文的光芒黯淡下去，所有能量急遽汇聚于内层的阵法连结启动。
贯穿内外的蜂鸣声，全场的冰棱瞬间集体映出恐怖的血红色。巨大的柱状白光一道道由中央绽开贯穿一切，紧接着冲击波自内而外极速席卷，轰响，夹杂多层结界破裂的声音。
高阶精灵教师提前加固了不知道多少层的结界终于还是抵御住了冲击力，没有波及到观众席上的众人。但尘土已经飞扬到布满整个圆柱形的结界至全灰。
余波结束，结界内部一片死寂。
尘灰还未散去，银铃声已经提前响起。埃斯利亚第一时间解开结界从观众席跃下飞身冲入余灰中，半晌后抱着浑身是血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白叶从里面大步走出来。
另一名黑服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但尚有意识。也被迅速赶上场的医务室带走。
“跟我走。”空泽看了眼埃斯利亚离开的方向，示意两人跟上他。
几分钟后三人转场到医务室。敲门进去后里面是正在使用灵力辅助治疗的埃斯利亚。白叶躺在床上，脸上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她的呼吸在精灵纯净的灵力及时治疗下已经逐步平稳，隐约有要醒来的迹象。
“闹的真是够大的啊……”作为教师的埃斯利亚无奈地叹一口气收回手，抬头望向进来的三人，视线似乎在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也真是够不怕死的。”空泽露出冷笑。他现在莫名地有些气恼。但凡其中出点差错后果都将不堪设想。这种事还偏偏发生在这个平时看起来最有分寸的人身上。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服级鉴定中这么拼命。但似乎例外们某种程度上都凑到一起了。
“说实在的，我感觉白叶刚才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对劲。”源溯委婉地提出这个概念。他看向埃斯利亚询问，“您刚刚有检查过这方面吗？”
“还没有。”埃斯利亚摇头。于是他随即将一只手放到对方的额头上闭上眼。半晌后睁眼皱着眉说出结论，“确实有问题。她被施加了幻术，但并不算强，我给她解开了。”
“是……？”
“是她自己施加的。”精灵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细说其中的原因，但在场的人都已各自心知肚明。
“无论如何已经没事了。”埃斯利亚重新微笑起来拍拍手，活跃起过于沉闷的气氛，“她这次的表现要考上黑服中阶没什么问题。”
“喔…！”好厉害。玖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之前就一直听说黑服要再往上考实力已是翻倍的差距，况且到达一定水平后几乎很难再有大的提升。
“冷知识：白叶刚入学的时候可是一丁点儿咒术都不会。还因此开学时差点没考上蓝服喔。”源溯对玖笑着推了推眼镜，“只一年就能从零学到这种程度，她毋庸置疑有很高的天分。”
“直接说是天才不就好了。”空泽闭眼冷笑。这个人的上限仿佛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出现过。
源溯忽然眯起眼认真地盯着玖看了好一会儿，镜片后的眼睛里深紫色浓郁。玖被对方探究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但没有出声阻止。
“真奇怪，居然看不到呢。”源溯终于移开目光闭眼两秒后再睁开，重新微笑起来，“本来还想用用看新方法。”
“嗯？”玖有些惊讶。
“又在后辈面前乱试你那现学现卖的占卜术了。”空泽几乎是幸灾乐祸地开口，“翻车了吧。”
“哎呀呀上一次我给阿桑测的时候明明还是很灵的——对不起我不会再多嘴了啊空泽殿饶命！”
空泽举起的手肘就在半空。最后还是狠狠地落在了源溯的脑袋上。
后来玖才从负责人那里听说，上一次源溯占准的是凌桑会“丢失重要之物”，结果在被负责人反选过程中被夺走了空泽的负责资格——当然最后又夺回来了。不过这是后话。
“…好吵。”床上的人已经苏醒，但仍然闭着眼，皱起眉把头歪向一边。
埃斯利亚把白叶的头重新轻轻板正，又从怀里拿出一个空泽相当眼熟的白色琉璃小瓶，打开瓶塞后将里面的透明液体灌入白叶口中。后者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也就顺服地吞下。
“好了，这边就交给我吧。”精灵教师终于温和地合掌打断了这场闹剧，“回去吧。让她先休息一会儿。空泽也是，下午的鉴定请不要做出太让人担心的事。”
“嘁，知道了。”空泽随口回应，“我顺路去看看桑，你们自便。”
“哎呀…空泽殿真是越来越温柔了呢……”三人走出门临分别时源溯露出奇妙的微笑。
“…想死我送你。”
玖忽然感觉自己站在两人旁边有点多余。
一刻钟后，凌桑所处的医务室房间门被敲响。
得到空泽的一声“进”后，精灵推门进来。
“什么事？”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的空泽见到来人后面露惊讶。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
“被赶出来了，所以也顺路来关心一下罢了。”埃斯利亚的神色似乎有点幽怨，“我猜到他要赶过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啊？”一旁的凌桑显然没有理解对方的点。
“…好吧其实是我自己不太想直接见他……”埃斯利亚看向一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着抱怨，但很快又恢复原本端庄的模样转回来点头，“支持学生健康的情感需求也是教师工作的一部分。”
“……”
“……”
所以你就换一个地方继续当电灯泡？
不过纯白色甚至还能全身在夜里发光的精灵确实很适合当灯泡。凌桑的脑中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的奇怪想法。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