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久违的阳光洒在榻前的画像上,为卿漾手中举起的花瓣渡上漂亮的金粉,闪闪发光。
伶舟诩骨节分明的手支着下颌,垂眸似是在思考什么。
陷入死寂,耳畔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些破局后的愉悦。
“白师姐,此前我好像见过一副画图,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是……”
伶舟诩轻咬下唇,凝眉回忆那副画图的布局。
“在何处瞧见?”
话音未落,白虞猛然抬眸,直直地盯着他,眸底闪烁着急迫。
伶舟诩微怔,抬手指向书阁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顺着伶舟诩手指的方向望去,整个安阳镇,与书阁对立的只有关南浔的厢房。
白虞提着那副画像和那张潦草的宣纸,足尖越过门樘,迈步走向关南浔的厢房。
轻轻推门而入,厢房内弥漫着艾草的熏香,床榻横摆着一身紫袍,褪下的玉带微微垂落,半掉不掉。
“阿诩,你何时来过关南浔的厢房?”
池羡微微敛眸,那双黑眸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的一切,深邃的眼眸最终落在伶舟诩身上。
白虞正纳闷,忽然转过身,疑惑的眼神落在伶舟诩身上。
棠溪冉跟在其后,足尖越过厢房门樘,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幅庄严氛围。
配有艾草的香炉在暖阳下散发熏香,炊烟袅袅。
棠溪冉轻轻蹙眉,来到伶舟诩身边,讷讷问:“怎么了?”
伶舟诩垂手绞紧袖角,回想起那日初见关南浔,因几个问题顶撞到他,回房后到底还是无法安睡,当下身在安阳镇,与关南浔关系崩裂并非好事。
艾草味扑鼻而来,伶舟诩走到榻前,抬手煽动艾草熏香道:“那日,我无意顶撞他,担心我会因此事连累到大家,入夜后便去向他道歉。”
“他可有为难你?”白虞迟疑半会,问道。
伶舟诩扯出淡淡的笑容,轻轻摇头,阳光折射在他那双明亮的星目。
只见他走到书桌前,弯腰拉开抽屉,墨发垂落划过脖颈,抬手举起一副计谋图呈现在众人眼前。
伶舟诩的目光落在计谋图前,纤长的指节指着图上写有“东宫”那处。
“正是这幅计谋图,那日我来到关南浔的房内,瞧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幅画,我只看了一眼他便匆忙遮挡,当时便觉得此画不同非凡。”
白虞摩挲着紫袍的手忽然停住,忙不迭赶来伶舟诩身边。
伶舟诩将画展开摆放在桌前,四人的视线纷纷落在这幅计谋图上。
图上描摹着皇族各个方向的位置,准确来说是一张皇族地形图,东宫那处用红墨水特意标出,乍看倒像是侵略皇族计谋图。
白虞轻轻蹙眉,只觉疑惑,关南浔为何要描摹一副侵略皇族的计谋图?
白虞深吸一口暖气,艾草熏香灌入鼻腔,白虞轻咳两下,挥手煽动熏香。
“不如我们先在厢房内找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有关卿漾的信息。”
“好。”
四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认可。
白虞走到床榻前,抬手提起宽大的紫袍,撇嘴露出嫌弃,甩手将紫袍扔到被褥上。
俯身伸手在床榻四处游走,试图摸索到端倪。
池羡用寒光瞥向她,只觉疑惑,走向前圈住她的手环,强大的力量将她往后拉。
哪有人这般张扬地摸索男子的床榻,指不定关南浔在榻上偷放毒药。
白虞紧锁眉头,疑惑地看向池羡,眼底升起些许愠怒。
只见池羡双指交叉,做出一个施法的手势,天蓝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流向床榻,转眼间,那双黑眸变化为蓝瞳,专心致志地扫视床榻的异样。
那双如寒冰般阴冷的蓝瞳闪过些许诧异,池羡收回灵力,定睛俯视榻底,俯身牵动抽屉。
抽屉许久未开,发出“吱呀”一声,灰尘迎面而来。
白虞眼底的愠怒消散,继而转变为诧异,想不到池羡还有“透视眼”的功能。
也不知这“透视眼”能否传授给她……
抽屉里有个盒子,池羡伸手拿出盒子,抬手拍拍盒子上的灰尘。
灰尘散落到白虞纤长的眼睫,白虞忙不迭后退几步,眼底的气愤还未消散,只觉池羡在公报私仇。
池羡抬手掐断盒子的锁匙,发出“砰”地一声,盒盖崩开,定睛看是一张泛黄的宣纸。
他轻悠悠道:“这里有两张信纸。”
伶舟诩和棠溪冉正在桌前仔细翻找,耳畔传来久违的少年音,蓦然回首,眼底充满了希望。
池羡拿出两张信纸,抬手将信纸展平,横放在桌前。
一前一后,那张宣纸散发着淡黄色,仿佛留存了很长的时间,而另一张信纸干净无暇。
淡黄色宣纸落笔处写着卿漾的名字,干净无暇的信纸写着关南浔的名字。
白虞眸底升起不安,抬手捻起宣纸,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面。
薄唇翕张:“南浔,东宫近日迎来了颇多大事,可我总觉得心慌。那日在后花园偷听到寒殃殿走水,我深知这是一场阴谋,可我亦无可奈何,天道有缘,想来你我自有重逢那日。”
棠溪冉“嘶”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走水?莫非卿漾是因走水而亡?”
“阿漾,你会平安无事的,此事不全是你一人之错,都怪我,怪我无能为力,连妻儿都护不住。你放心,若他们赶伤你一根发丝,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池羡捻起那张干净无暇的信纸,寒眸微敛,似是看穿一切,淡淡道:“这张信纸许是关南浔来不及送出去,抑或送信之际卿漾已亡。”
“走水?玄火……”
白虞垂眸,抬手支撑着瘦削的下颌沉思,喃喃道:“关南浔投靠司徒时泽,炼造玄火的目的是为了给卿漾报仇?”
池羡轻轻点头,寒光落在桌上那副侵略皇族计谋图上,唇角勾出讥笑:“关南浔设计皇族计谋图,借用玄火的力量摧毁皇族,真是愚昧。”
他垂眸忆起阿娘,眼眸愈发凉薄,甚至觉着惋惜,东宫该被摧毁的,这也是他的心愿。
“原是如此。”
伶舟诩蜷起分明的指节,捏紧掌心垂落的宣纸,捏得皱巴巴。
……
临近晌午,厢房外飘来馨香。
那是一股淡淡的抹茶香,白虞深吸口气,清香飘入腔内,仿佛能洗刷全身的疲倦。
“咦?”
棠溪冉斜坐在椅前,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停下,猛然抬眸道:“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梨花香?”
阳春三月,梨花绽放。
白虞手中捻着书册,缓步走出厢房,探头望见镇口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梨树,树枝横生,枝头生长着旺盛的梨花。
安阳镇的孩童蹲守在梨树下,前几日刚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土壤依旧湿润。
妇女环手抱着一筐梨花,拍了拍孩童的圆头,眼神警告孩童不许玩泥土。
白虞感到有趣,放下书册来到梨树下。
池羡半倚在书架旁,余光留意到白虞的离去,翻阅着经册的手忽然顿住,敛眸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白虞盯着妇女手中的梨花筐,疑惑问道:“为何要摘取梨花?”
镇民们瞧见白虞的身影,纷纷停下手中活,眉开眼笑道:“白姑娘有所不知,在我们安阳镇呐,每年三月梨花盛开,便是做梨花糕的最佳季节,过时不候。”
“原是如此。”
白虞唇角勾出浅笑,仰头望向梨树,梨花纷纷飘落,掉落在她的发梢。
镇民瞧见池羡的身影,眸底发亮,似是明白什么,从筐里折下梨花根,笑盈盈道:“白姑娘,梨花赠予意中人象征着互相陪伴、永不分离。”
“竟还有这等说法。”
白虞蓦然回首,并未多想,接过妇女手中的梨花,回礼笑道。
妇女匆忙离去,白虞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觉疑惑,方想起她从未有过意中人,谈何将梨花赠予意中人?
罢了,送给自己便好。
思及此,发梢产生隐隐约约的酥痒,池羡抬手拨弄着她的发梢,捻下一瓣梨花。
白虞眼睫轻颤,抬眸对上池羡含着笑意的冷眸,显得有几分虚伪。
池羡拿起白虞手中那株快要垂落的梨花根,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圆头,将梨花根插入那头蓬松的发髻。
轻笑道:“梨花,很符合你。”
梨花,纯洁无瑕,高雅脱俗……
用“梨花”喻指她,真的合适吗?
梨树飘落一瓣梨花,垂落在池羡的发顶,花瓣太轻,他似乎感受不到梨花的坠落。
白虞那双明眸倒映着梨花,踮起脚尖捻去少年墨发的梨花,含笑道:“我想,梨花根很符合你。”
梨花和梨花根……
她和他?池羡垂手绞紧袖角,嗤笑一声。
那瓣梨花坠落在泥泞里,染上污渍。
池羡愣在原地,许是还未反应过来,回过神时只见白虞已然离去。
……
安阳镇大殿。
殿内桌席摆满梨花糕点,各式各样的,香味扑鼻。
白虞在回到厢房的路上撞上几名镇民,听闻今日安阳镇大殿要开展“梨糕比拼”。
也罢,或许明日便要离开安阳镇,最后一天便陪众人玩乐。
镇民环手抱着瓷盘,盘底装有梨花糕,白虞环顾四周,慢悠悠地越过殿堂。
棠溪冉端坐在席位前,满心欢喜看着桌前的梨花糕,抬眸见着白虞的身影,挥手招呼道:“白姐姐,这里!”
白虞迟疑半会,悠悠走到棠溪冉身旁,整理了一番罗裳,落座席位。
棠溪冉四处张望,始终没有瞧见池羡的身影,只觉纳闷:“白姐姐,池师兄没和你一起吗?”
白虞微怔,轻轻摇头,发髻插着的银钗发出悦耳的铃铛声。在她来到大殿前,特意将那株梨花根摘下,换成了银钗。
“我方才瞧见他在镇口,许是在陪孩童玩耍吧。”
陪孩童玩耍这么幼稚的行为,池羡可不感兴趣。
他轻哼一声,半倚在殿前,眼尾微挑。
也不知何时,池羡忽然落座在她的身侧,端起桌上的茶杯在掌心摩挲,冷笑道:“白姑娘好眼神。”
他用寒光瞥见白虞发髻里的银钗,那阵铃铛声仿佛敲击着他的心口,得亏不是秦丰送的那支金钗。
白虞心头轻颤,紧张感扑面而来,结巴道:“是…是吗?多谢夸奖。”
不知他为何走路不带脚步声,忽然出现在身后倒真吓人。
伶舟诩紧跟其后,瞥了眼棠溪冉,拂袖落座在池羡身旁的席位。
殿内高阶上的那座由藤蔓编织而成的王椅无人安座。
其中一名镇民起身端茶笑道:“此次多谢四位大侠出手相助,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继续留在安阳镇发展。”
白虞端茶回笑道:“常住在安阳镇,想必于你们而言此镇尤其重要,继续发展是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认可后,镇民们面面相觑,眼底尽显惊喜,端起瓷盘欣喜道:“既如此,众人就别愣着了,快尝尝梨花糕。”
棠溪冉眼前发亮,抿唇抬手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轻咬了口,软软糯糯的,淡淡的抹茶香灌入口腔,直至蔓延至心底。
“好吃!”
棠溪冉小心翼翼地捻起瓷盘里的梨花糕,递到白虞唇边,明眸眨巴着,“白姐姐,你快尝尝。”
白虞笑着接过,浅尝了两口,味道鲜美,着实不错。
棠溪冉那双明眸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应。
白虞撇头笑着点头,给予回应,回眸那刻对上池羡那双寒眸,他眉梢微挑,直直地盯着她的唇角。
池羡的眼神愈发深邃,白虞心底产生怯意,迅速转移视线。
在来大殿前,白虞特意掀开那日秦丰派遣下人送来的凤鸾宝箱,宝箱里装的是金银首饰,俱是女子平日里梳妆打扮用的。
白虞如今闯荡江湖,许是用不上了。
“梨花糕色味俱佳,珍馐美味,多谢厚待,我将以金银财宝馈赠,还望喜爱。”
白虞起身举茶,示意镇民抬来凤鸾宝箱。
镇民们推开箱盖,阳光照耀金钗,夺目耀眼。
镇民眼底只有震惊,摆手拒绝道:“白姑娘这礼太重了,可不敢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