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了小豆长光和烛台切光忠的美味佳肴,从厨房出来,再跟今剑挥挥手告别之后,今天的近侍不由得陷入了迷茫。
所以接下来应该去哪了?
大俱利伽罗依旧推着轮椅沿着廊道慢慢走着,身侧五虎退的停步,让他投去疑惑的一眼。
五虎退愣愣地看着大俱利伽罗,鬼使神差般,缓缓说出了把自己吓一跳的地点:“万叶樱……?!”
说完,他猛地打了个激灵,金色的瞳孔颤动着,由茫然转向清明,仿佛刚刚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大俱利伽罗点了点头没想那么多,既然近侍说要去后山万叶樱,那去就是了。
但在那之前……大俱利伽罗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后走廊的转角,那里有个突兀的人影自以为藏得很好。
……被单露出来了。
意识到了那是谁,大俱利伽罗罕见地犹豫了。他脚步一顿。
左右也不会对主人产生伤害,但那人的性格……揪出来还是放过?
他浓眉紧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自在。往昔,他只负责挥刀向前,决策自然有人去做。此时轮到他做决定了,麻烦的感觉还是让他颇为不习惯。
强硬地把蜗牛揪出壳来,会让他陷入不安和羞耻吧……
心中思考再三,大俱利伽罗眉头一松,还是决定就让他放任自流跟在后面,当他想出现时,自然就会出现了。
“大俱利先生?”这次轮到五虎退不解地回头看他了。
“……没什么。”
山姥切国广悄悄探头,笼罩在被单下的青瞳闪烁着,目光在大俱利伽罗、五虎退和黑豹间游移,满是犹豫。
那个人就在前面,想去她身边,但是……
算了,那个人身边一直都是这么多人,他已经习惯了。
虽在心里反复劝自己,山姥切国广却还是忍不住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像影子般沉默地跟着他们。
但是像这样不声不响地就跟踪别人,怎么看都像个变态一样啊……
山姥切国广跟着他们下了走廊,一边脚下不停,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真不愧是仿品啊……
只有仿品才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吧……
这样的想法占据着他的脑海,他被自己打击得越来越往被单中缩去,浑然不见前方就连最前面的五虎退,都频频向他投来了然又担忧的目光。
直到,他一个抬头恰好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墙上,一枝山茶花从墙内探出头来,繁茂的绿叶间,洁白的花朵如雪般垂落,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他不由得心里一紧,没给自己思考时间,张口:“等……等一下!”
出声明明没比蚊子嗡鸣大多少,前面的人却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来。甚至大俱利伽罗还将轮椅稍微转过来一点,露出审神者平静的侧脸。
山姥切国广看见他们转身看过来,心头忽然突突跳动,一把将头顶的被单往下扯了扯,眼神飘忽:“那、那个……”口中的话被他含在嘴中迟迟说不出来。
“欸?”五虎退歪头疑问,黑豹虽然趴着,也竖起耳朵来。
山姥切国广的眼神转到审神者身上,那双眼睛被爱心眼镜挡着,此刻正安静地望向前方。他莫名觉得,被注视的不自在感突然减轻了。
他抿了抿唇,将目光落在审神者的眼镜上,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花瓣:“那个地方,是雪御前……”
“是雪御前啊!”五虎退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明白了山姥切国广想表达的意思。雪御前,是审神者从现世带来的山茶花品种,她特意交给山姥切国广照顾。
主人曾说过,那些山茶花会在冬春之际盛开,洁白的花朵会像雪球一样挂满枝头。但要追问被种在了哪里,她却笑笑不语,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大家都只知道本丸里有这树雪御前,但却不知道被种在了哪里。
五虎退早上在天守阁远眺时,惊鸿一瞥看到这花海,因此,特意绕道了这条路,只是走近一看才发现这花被种在了上锁的庭院。
也对,在冬春之际开花的植物本就不多,更别提雪融时刻能开得如此繁盛。肯定是有人精心照料的结果。
原来这就是那雪御前啊!五虎退仰头看着那枝出墙山茶,惊叹道。
“所以,你喊住我们,是不想我们进去吗?”大俱利伽罗微微侧头,眼神锐利地望向山姥切国广,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山姥切国广沉默了一会,然后他垂下眼,艰难开口:“抱歉……”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手指紧紧握住被单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带着几分自责与不安。
空气中顿时凝固一般,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大俱利伽罗的沉默和山姥切国广的低头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指望两个不擅长交际的人说话是不现实的。
五虎退见状,连忙出来好心地打圆场:“欸?也许是因为花期还没到呢,那我们就再稍微等等吧!”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调缓解紧张的气氛,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手上赶紧拉了拉大俱利伽罗的衣服。
大俱利伽罗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他将轮椅转正,正准备离去时,身后却猝不及防地传来山姥切国广低低的声音,夹杂着颤抖:
“……可以、让我跟主人单独呆一会吗?”
大俱利伽罗不耐回头,却对上了一双倔强的眼睛,带着一丝乞求的光芒。
大俱利伽罗突然长叹一口气,对五虎退十分罕见地说了一长串:“怎么样呢,要不要把主人交给他,你是今天的近侍,你来做决定。”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五虎退眼睛眨呀眨,以一种莫名雀跃的口吻回答道:“好啊!”
山姥切国广抬起头,被单往后掉,露出了他的碧青色的眼瞳,此时那双眼里分明有喜悦之色。
随即他又扯了扯被单,将那双漂亮的眼睛掩藏在阴影之中,走上前从大俱利伽罗手中接过轮椅,对两人闷声道谢:“谢谢。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大俱利伽罗大拇指暗暗捏了捏食指的指节,推轮椅时五指握着的姿势恰好就是大拇指按着食指,现在轮椅交给别人,还有些不习惯。
但他也没说什么,黑豹从扶手上跳下来,倒是五虎退放心地朝他笑笑:“早去早回!”
等到山姥切国广推着审神者打开庭院的门,消失在两人眼前,大俱利伽罗环顾四周,正想找个地方坐会,却被五虎退突然抓住袖口。
他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声音中带着兴奋:“大俱利先生,你能感觉到吗?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大俱利伽罗微微挑眉,他当然感觉到了,那双眼睛中散发出的主动和倔强,是以往未曾见过的光芒。
当某个人确切地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自然会做出改变。
大俱利伽罗他自己是这样,山姥切国广也是这样。
“他有了想要的东西。”
“这样啊,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于是他们靠着墙找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息着,一墙之隔的那边,山姥切国广的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当初审神者给他的只是一株小树,精心培育加上本丸浸泡在灵力里的土更加肥沃,那株雪御前这几年可以说得上疯长,此时已经是亭亭如盖了。
而且,这几年他又单独找其他人学了扦插,尝试了成百上千次,才有了这一院的雪御前。
从外面看,仅仅是从那探出墙头,被白花压弯了般的枝条就能窥见一院繁华。而一踏入院门,头顶竞相开放的白色花海便如同海浪一般,往每一个人眼前压进。每一朵花都像是一个小雪球,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枝叶层叠,绿意衬托其间。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洒下,在地面碎成斑驳的光影。
山姥切国广推着审神者缓缓走在这院中,轮椅下平坦的路带着几分崭新的痕迹,石子排列得整整齐齐。
“花,开了。”
山姥切国广抬头看着顶上的繁花,碧青的瞳孔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喃喃自语着:
“开得……不算难看吧。”
无人回应。
他眨了眨眼中的水汽,低下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审神者,才想到她带着那个眼镜。
山姥切国广走到轮椅前蹲下,身后过长的被单搭在路上沾染了尘土,却丝毫不在意,此时他的心神都在主人身上。
他伸手将眼镜取下来,将主人空洞的双眼暴露在外。
他一向不喜欢被别人注视,但此时看着主人眼里自己的倒影,却没有被注视的灼热,心缓缓像是沉入了水底的无边深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山姥切国广突然像是泄气了一般,将目光狼狈移开,连忙起身,用稍快的语速遮掩着难受:“就算是,就算是嫌弃我种得不好也晚了!我早就说了!——”
“大人应该把名花交给更合适的……”
“更合适的刀吗?”
恍然间,他竟然幻听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