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沈妄郁盯着输液管里缓慢爬升的气泡，突然想起昨夜碎玻璃割开皮肤时的凉意。
熟悉的独属于医院的气息，让沈妄郁想起了之前住院的时候，那时的自己，真脏啊。
沈妄郁布满针管的手被那男孩儿扣在手心里，暖暖的令人只想逃离。
沈妄郁条件反射地想抽回手，却被针管扯得生疼——错位的针头渗出血珠，在苍白的手背上洇开红花。
离开的动作惊醒了睡着的他。
“别动。”
喊来护士重新插上针。
他很认真地问沈妄郁跑什么，是不是害怕他。
“如果可以的话，来我家吧。”
“我家很大，过段时间爸爸工作处理好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家。”
“以后我是你哥哥。”
那男孩儿说他爸爸同意收养沈妄郁，沈妄郁要喊他“哥哥”。
多么奇幻的梦境啊，睁眼会醒吗？
手很疼，应该不是梦了。
沈妄郁不知怎么回答，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沈妄郁是胆小鬼，碰到美好和呵护他都会害怕。
男孩儿突然向沈妄郁伸了手，沈妄郁以为他要打自己，像其他人一样骂自己怪物。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揉了揉沈妄郁的头发说道“沈妄郁，别怕我，我不是他们。”
“等我们一起回家了，我带你去玩儿，忘掉那些坏人好不好？”
“妈妈是个美人，但是喜欢女孩儿，妈妈说你适合穿裙子，哈哈哈……”
“妈妈明天可以过来看你，你可以先叫阿姨，没事的。”
“你也留长发吧！穿裙子更好看，嘻嘻。”
“其实我还不想走，这里可比那边好玩多了，这里好多好多水，好有趣！”
他细心地呵护着沈妄郁脆弱的情绪，一点一点抹去沈妄郁的悲伤，给沈妄郁讲述那些细小的美好。
星子爬上了夜幕，深渊里的花舔舐了伤口渴望着森林里的光。
沈妄郁舔着嘴角的米粒，听他讲他家楼下花园里的流浪猫，讲养死仙人掌的事儿，绷带下的伤口开始发痒，像有细小的根须在破土，朝着他声音里的光生长。
后来在他熟睡时，沈妄郁看到了他身上的伤。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伤口，酒瓶的玻璃碎片划破身体的伤口。
从肩头到整个左手都是，看着很严重的样子，他笑，说爸爸都说是皮肉伤，没什么的。
“现在就是快点养伤，然后制裁坏人！”
输液管被他攥得变了形，沈妄郁看见他指节泛白，突然想起昨夜在派出所做笔录时，他攥着沈妄郁发抖的手对警察说“我是他家属”。
沈妄郁隐隐期待了些什么，或许潘多拉魔盒将要打开，只是沈妄郁并不知道盒子里是糖果还是毒药。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沈妄郁拖着惨破的身躯，姑且最后一试，赌这神明不会凉薄至此。
“沈妄郁，你可以随时回来，我们不会困住你。”
弥漫深渊的黑暗被撕碎，在月光下溃不成军。
神祇终于坍塌，怪物也获得救赎。
夜空中会有月亮，黑暗里也会有人抱着沈妄郁，时间不会消磨情意，疼痛也会由良药治愈。
他在一点一点抚平沈妄郁的伤疤。
“明天就可以办手续了，我们一起回家。”
——原来深渊真的会被光照亮，只要有人愿意捧着月亮，一步一步走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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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要神明不同意，月光是照不到沈妄郁身上的。
沈妄郁想，可能是自己太脏了，神明都嫌污了眼吧。
第二天沈妄郁没有等到那个男孩儿过来，从白天醒了就在等，等了一天，等到晚上。
一直等啊等啊……
等……
……
第三天。
第四天。
那个男孩儿还是没有出现，把自己带走。
倒是等到了沈妄郁要被医院赶走的消息，没有人交钱了，好日子到头了，该走了。
走的那天才知道原委。
熟悉的医院熟悉的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本来1床那个小狐狸精是要被领养的，但是要领养他的那家人的儿子出了事。”
“还能有什么啊，那小男孩儿被人发现的时候，都晕了，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还不是都怪小狐狸精，要是不救他，谁会寻仇训到那孩子头上……”
“可怜啊，那么好看的孩子，身上都是……”
“……别说了别说了，他听见了。”
“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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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妄郁有时候就在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发疯，会不会不一样了呢？
如果没有这一副长相，会不会什么事都没有了呢？
听说那个黑发男孩儿回家了，回到自己的家里了，反正，不是沈妄郁住的地区。
沈妄郁还是困在水乡，和勾人的母亲一起，母亲烂在那里，他没有。
母亲告诉他，做人要有骨气，要有本事，别人才不会欺负他。
母亲既没有本事，也没有所谓的什么骨气，但是母亲靠着□□供他上学。
他好像天生就该走这条路，学的很好，被人发现，被人资助。
什么人被什么看不上呢？
应该就是沈妄郁自己这种人了吧。
被资助的第二年，资助他的人说是要接过去培养，那个时候沈妄郁已经连跳几级，开始修高中课程。
资助的人却出了车祸，再也没了音讯，于是母亲再次拾起旧活，供沈妄郁读书。
沈妄郁不舍得母亲辛苦，读了不久就出来摸滚打爬。
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倒也不算辜负了母亲多年的期望。
可沈妄郁忘不了那个男孩儿，男孩儿长大没？还是死掉了？被自己克死的吗？
什么时候开始找人的呢？
初次发育吧，每每夜晚，就会想起那个黑发男孩儿，只记得那个认真的黑眼睛，还有那句“你要喊我哥哥”。
第二天床单就该换了。
该死的青春期，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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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的一次机会，出差到了这里的城市，遇见了最像记忆里的男孩儿的人——寒郁。
如果寒郁头发留到肩头就完美了。
大学的寒郁，更加冷漠，也更加迷人。
现在看来，寒郁这个人要不得了，但是又太像。
“啧。”
沈妄郁长呼一口气。
要不还是继续找那个男孩儿吧。
至于寒郁？算了吧，一个替身罢了，费那么多精力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