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秦随风不再犹豫,几步朝马车里走去,直接翻进马车里面,车内视线昏暗,依稀能看到一个略微挺拔纤细的身影。
秦随风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定然像个亡命之徒,所以也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掏出腰间的银针抵在对方的脖子上,沉声道:
“不要出声,否则,我立刻刺穿你的脖子,想活命的话,现在就照我说的做,自然性命无虞!”
马车内视线昏暗,所以秦随风此刻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完后,车内的人本来抬起来的手,又默默放了下去。
几道脚步声逐渐接近这里,还有刀兵摩擦的声音。
只听见,巡防营的人似乎包围了马车。
为首的人气势如虹道:“车内是何人?烦请下车接受我们的查验,前方刚发生一场极其凶残的凶杀案件!现在凶手朝这里逃窜,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忽然另一道,从远处奔来一个身穿绿色宫服的小太监,扯着嗓子吼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也敢惊着司空大人的轿子!怕是不想活了?”
秦随风因为失血过多,脑袋本来就有些沉重,但还是听清楚了那响当当的四个大字——
谁?
司空大人?
褚怜人?
有没有搞错,这个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毒蛇’,怎么偏偏被自己遇到了,秦随风只觉得自己手里这根银针十分烫手,想了想......
他将手里的银针又逼近了几分。
低低的笑声,从胸腔震动中传来。
不轻不重,响在此刻死寂的车厢内,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神经紧绷。
秦随风眼底警惕,望向对面的轮廓,只见对方却忽然伸出手,拉开轿子的遮帘,刚刚好露出他一个人的那种。
马车外,为首的巡城营将领立刻恭敬道:“原来是司空大人,我等冒犯了。”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
秦随风也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颧骨较高,眉骨却深,唇瓣纤薄,一副冷心冷肺刻薄狠辣的骨相,一双狭长的眼睛总是微微眯起,带着一副算计人心,不怀好意的笑容。
此刻和自己的眸子隔空对上。
浅灰色阴冷的瞳孔定定看着自己,总让人觉得自己被一只毒蛇给盯上了,对方毫无血色的薄唇翕动,无声道:
“世子殿下,好久不见。”
短短几个字,被他说的绵长又深情,像被一条冰冷毒蛇缠上。
到了这一步,秦随风忽然觉得自己手里的银针,也没什么用处,干脆利落的收回,坦然看向对面,示意让他打发外面的那些人。
什么好久不见?
秦随风记得也就是往年入宫拜见,谢恩的时候,和对方有过几面之缘而已,顶多算点头之交,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对于他而言,都是十分久远的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是,既然对方认出了自己,事情也好解决了,都是在宫里讨生活的人精,褚怜人眼下定然,巴不得借机有恩与他,将来挟恩图报之类的。
果然,褚怜人冷冷道:“何事?”
褚怜人不笑的时候,本来就肤色苍白,眼下更像是要讨人命的煞鬼,只让一干巡城营的人,冷汗直流。
为首的林将军咳嗽了一声,知道对方没有耐心,语速颇快道:“禀,禀告司空大人,西边太平街发生了一场凶杀案件,根据现场的勘验,被害者为四名男性,死状惨烈,仵作现下正在验尸。”
“但可以窥见杀人者定是一位内功高手,且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善用暗器,根据现场的痕迹,可以推测杀人者似乎以凌虐为乐......”
说到这里,这林将军颇为义愤填膺,想起那些衣着破旧的百姓,顿时觉得自己有负于他们,对杀人者十分气愤。
秦随风嘴角微抽,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巡城营一年不如一年了,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那四名尸体是何身份?”
就连褚怜人也听不下去了,直接冷冷打断道。
林将军讪讪道:“这......这四人似乎是无田无产的流民,不在户籍册中,我等要验证他们的身份还需要时间。”
褚怜人摩挲着指尖,居高临下看向车外的一群人,略微尖细的嗓音硬生生被他压低,听在人耳边像吃人的恶鬼。
“那你到是说说,一个内功高手,为何要杀四个普通百姓?”
林将军声音小了下去,“想,想必是那凶手兽性大发!”
褚怜人气笑了,嘴角弧度勾起,笑颜如花,可眼底灰色的眸子的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林将军,你有时间用你那贫瘠的想象力,去臆测凶手,不如干点正经事,把那四名死者的身份调查清楚!不然我看你这巡城营也别再干下去了!”
“是......是!末将定会好好调查的!”
林将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夹着屁股,百米冲刺般跑远了,其余巡城营的人也立刻跟上。
“将军?这就走了,我觉得那血腥的味道似乎就在附近啊,凶手就在不远,咋们好好查查一定能抓到他,这样司空大人那边也有交代了!”
“有血腥味就对了!”
“那......那位大人杀人如麻,听说就连洗澡都用活人放干的热血,喝血当喝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你就回去吧!”
“将军我还年轻啊!”
褚怜人敲了敲马车。
门外的下人立刻明白了司空大人的意思,寥寥繁星下,马车在京都小巷里缓缓行驶。
马车内,气氛倒是诡异的和谐。
秦随风的目光落在褚怜人并不怎么好看的手上。
对方骨节有些粗大,指甲尖锐,指甲缝里还有残留结痂的黑色物质,这可不是什么垢泥,而是风干的鲜血,估计也是才杀完人回来。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对方杀人,但和自己这个誉满京城的世子爷不同,对方的凶残名声也在京城十分有名!
听闻司空大人这一手夺命白骨爪,最喜欢掏活生生的人心。
褚怜人指尖在油灯上摩擦,不出两下,灯火‘唰’的亮起来,原本暗尘的车厢亮堂不少。
察觉到秦随风的目光,褚怜人将手收拢在衣袍里:
“让世子殿下见笑了,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很难清除干净,总是会留下些痕迹。”
秦随风眼下失血过多,可面前这只毒蛇也不是好相与的,眼下自己有了把柄在他手上,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要求。
“无妨,我也不比司空大人干净多少。”
适才昏暗,褚怜人这才仔细看向秦随风,嘴角的笑意一凝。
秦随风干净的宝蓝色锦袍早已被鲜血浸染大半,此刻披头散发,原本如玉的面颊上沾染许多鲜血,记忆中一向如沐春风,剔透干净的面容,此刻满是冷漠和深沉。
短短几日,
对方这是经历了什么?
居然变化这么大?
褚怜人从车厢角落的檀木箱子里,拿出一瓶白玉药膏,亲自用手剜出一大块儿白色膏体,第一句话居然是:
“世子殿下,先上药可否?”
秦随风对上那双灰色冰冷的眸子,也不再扭捏,直接解开袍子,脱去右侧的衣袖,布料和皮肉黏在一块儿,骤然撕开,疼的他额头冒出一阵冷汗。
不过这种疼也在忍耐范围内,还不至于痛到大呼出声。
原本毫无瑕疵的肌肤,此刻横亘一条血口,格外刺眼,从锁骨处穿透肩胛骨,一道深深口子此刻正潺潺流着血。
冰凉的药膏涂抹到伤口处,暂缓了疼痛。
秦随风感受到锁骨处,小心翼翼的动作,心底微微诧异,缓缓睁开眼睛,便看到对方居然在十分认真的给他上药。
他问:“司空大人对本世子有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
褚怜人动作一顿,直接反问道:“那不知世子殿下又能给我什么呢?”
秦随风感觉一阵头晕,直接将脑袋靠在车厢上,闭目道:“总之,你要的,我肯定是没有的。”
忽然,
车轮压过一处凹凸处,马车一个晃动。
秦随风只觉得肩膀处一阵刺痛,“嘶......”他皱眉看去。
褚怜人无辜的举着沾着药膏的指尖,不怀好意地笑着:“失误。”
秦随风深深呼了一口子,又靠回车厢,平息肩膀的刺痛。
就听对方略微尖细的嗓音,也缓缓响起:“世子殿下又怎知我要什么,就说没有呢?”
秦随风怎么不知道?
他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你这条毒蛇要什么,他说:“你不就是要我秦王府的势力,全力扶助七皇子上位吗?”
如今朝中,有两派分庭抗礼。
一派是太子一党。
太子为当今皇后所出,名正言顺,身份,地位,礼法,舆情,全都在他哪儿。
另一派,就是七皇子的高氏一党。
七皇子为宠妃高贵妃所出,为人聪明伶俐,又十分好学,而且深得陛下喜爱,这种偏爱,在高贵妃三年前去世后,达到了顶峰。
都说陛下和皇后是面子上的夫妻,和高贵妃才是真爱。
原先他还不明白,可死过两次的秦随风,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情爱只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失去理智,之后自取灭亡。
老秦王乃是开国元勋,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又连娶大魏两位公主,这才免除了猜忌。
可以说秦王的身家性命,已经和大魏绑起来,不须站队也能保家门百年不衰。
所以,秦王府是疯了才淌这堂浑水。
“太子为正宫所出,为人又没什么大错,虽然天资不足,但我自幼也与他在皇宫中,读过几年书,他这个人进取不足,守成绰绰有余,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你们毫无胜算。”
秦随风本来不想说这么多的。
可他前世在牢狱中,似乎有所耳闻。
这位司空大人的下场也不怎么好。
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想来无非就是朝堂诡谲,争储夺位那点儿事。
但这一次,话就点到这里,至于对方听不听,以后就与他无关。
“我父亲一向不参与党政,别说我现在还影响不了他的想法,就算我能决定整个秦王府的未来……”
“你觉得我是选择太子,还是七皇子?”
连着说完这么多的话,秦随风有气无力的掀开眼皮,目光沉静地看向收拢药箱的褚怜人。
褚怜人动作一顿,笑眯眯的回应道:“世子殿下玩笑了,立谁为储君,有陛下定夺,秦王府的未来,有秦王决定,至于世子殿下的选择,也是世子殿下说的算。”
所以啊,秦随风才不喜欢京城。
这里人太多了,屁话也多。
他在褚怜人的帮助下,又披上衣服,对方冰冷刺骨的指尖从皮肤上划过,传来一阵粗糙的触感,他微微皱眉道:
“你最好想清楚,今日到底你于我有恩,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答应,但你迟迟不说,将来我忘了,就没了。”
褚怜人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惜这笑压根儿和善意不沾边。
“世子殿下不会忘的,况且今日所为,皆是我发自真心,不求图报。”
秦随风差点就信了,两个人互相看了许久,谁也不先移开视线。
良久,秦随风终于忍不了,“司空大人,你能别笑了吗?”
褚怜人不解:“为什么?”
“很吓人。”
“有多吓人?”
“......”
马车停在了司空府邸前。
褚怜人叫人清空了四周的闲杂人等,扶着秦随风下了马车。
“世子殿下可先在府邸内,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想必殿下也不想让人知道,今日的太平街凶杀案与您有关。”
褚怜人扫了一眼,他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
秦随风脚步一顿,然后继续朝府邸内走去,他一点也不怀疑褚怜人知道这事儿与他有关,让他奇怪的是,对方怎么到现在才提及。
秦随风走进司空府,下意识环顾四周。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朝廷分发的府邸都是按官职大小和品级,按理说司空府邸不说奢靡豪华,但却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和简朴。
院内别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