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切了歌。
两只小猫窝在脚边打盹。吴瑕弓身屈腿,手肘支在膝头,用掌心托住下巴,缩成小小一团,暖和且有安全感。
从刚才开始,唇角总是忍不住翘起。
低楼层容易受潮,一楼的白粉墙墙角许多霉绿斑块,几处墙皮剥落。
吴瑕看到自己同周弈的影子,他的明显比她大一圈,同样高度的“凳子”,他因为身量太高,显得委屈。
她想起刚才上楼时,他单手托住她需要两手抱住的小锅,那只手掌也比她的大出许多。
悄声摊开手,分明的五指投影出现在墙上,蜷起手指,小指搭在无名指,竖着拇指,是小猫头。比出耶的手势,缓慢地挪到身旁人的影子的头顶,就是兔女郎的耳朵。
怕被发现,迅速收手,吴瑕若无其事问:“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她举起手机,展示给他。
“《他是龙》,据说是俄罗斯的玛丽苏言情作。”
“玛丽苏言情?”
“可以理解为俄版偶像剧。”吴瑕说,“看来你没有看过。”
人在放松的时候会放松警惕,做些傻事,过后便会后悔,但当下总是抱着只顾今朝不管明日的心情。
比如此刻的吴瑕。
“是个童话故事。说一个古老的斯拉夫风情世界被恶龙纠缠,每年需要献祭少女,才能换来一时的平静,直到有一天英雄出现,斩杀所有恶龙,这个人被称为斗龙士。”
“多年后,美丽的公主米拉即将嫁给斗龙士的孙子。婚礼当天,按照传统,众人唱起祭祀之歌,谁知这首歌竟唤醒了沉睡的龙。米拉被龙抓走,带往远方的荒岛。 ”
“米拉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这座孤岛,衣不蔽体,她看到洞穴的缺口,缺口后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她立马拢紧自己的衣服。”
吴瑕顿了顿,抱起缺牙橘,语气生硬防备,“不许看!”
放下它,换乱七八糟猫,语气懵懂:“为什么?”
吴瑕·缺牙橘:“什么为什么,难道你不懂吗?”
吴瑕·乱七八糟猫:“不懂,我看鸟也看鱼,为什么不能看你?*”
小猫睡眼惺忪,被折腾一通,也不闹,伸个懒腰继续睡觉。
周弈看着她,眼神从疑惑变成了然,很轻地哂笑了声,唇角的走势向上,窄开扇的双眼皮褶皱微翘,眼神里的光变得柔和。
印象里周弈总有种傲倨的冷淡,这是吴瑕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揉了揉小猫脑袋:“米拉给这个男人取名阿尔曼。阿尔曼警告米拉不要出山洞,但恶龙出现后,米拉慌不择路出逃,直到被逼至悬崖峭壁,她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阿尔曼就是‘恶龙’。”
“但这条‘恶龙’救了米拉,作为回报,米拉将重伤的阿尔曼拖回山崖。”
“米拉请求阿尔曼把自己送回自己的家,但阿尔曼身上背负着古老的诅咒——每当听到祭祀之歌,便会变身为龙,无法控制自己。”
“米拉只有等自己的未婚夫伊戈尔来接自己回家。龙岛被龙的亡灵守护,岛上的人可以看到清空碧海,外面的人却只能看到迷雾骇浪。”
“不过如果米拉有强烈的爱,她可以指引自己的爱人来到这里。米拉相信伊戈尔会找到自己。她采了许多小花,抛进海里。”
吴瑕·乱七八糟猫:“你在干什么?”
吴瑕·缺牙橘:“当一个人收到花时,他会明白自己被爱着。说明人与人之间发生了很重要的事。”
吴瑕:“Такты пришлешьмнебукетцветов?”
“什么?”周弈问。
吴瑕笑:“我的俄语名字。”
非常突兀的解释,但周弈接住这句话:“......有点长。我还没记住。”
“没关系。我也记不住。”
手电筒伞状光源自周弈身后投来,他略微低头,这光就洒在她侧脸,同怀里的小橘一样,眼睫、眉毛同额前碎发一并泛金,变成柔黄色毛绒绒的质感。
“啊,房东给我发消息了。你快打一个响指。”吴瑕看着手机。
周弈:?
“好像恢复供电了。”
啪。
眼前恢复光亮。
随后房东阿姨的老公进了单元门,帮忙检修吴瑕家的电表,说现在电表现在在转,说明同样恢复供电,有电器在运转。
至于下午忽然断电,可能是因为功率太大,跳闸了,他会找专业的师傅过来检查。
“麻烦你了大叔。”吴瑕乖巧告别大叔。
“应该的。”大叔打量吴瑕与周弈,笑眯眯说:“夜里冷,赶紧跟你男朋友回家吧。我也走了啊。”
大叔走得急,来不及解释。
吴瑕瞄一眼周弈,“他好像有点误会......”
“上楼吧。”
周弈似乎并不介意这件事。
-
周弈走到四楼门口站定,吴瑕从他身侧错身而过。
“你的电影故事结束了?”
“电影吗?其实后半段我也记不清了......”讲那段故事只是无法忍受单独相处的沉默氛围,心血来潮,吴瑕没想到他会继续提到。
“你想看这部电影吗?我可以借你账号。”她已上了台阶,回头看着他。
周弈单手撑着门框,站姿略微松散,仰头看她,“挑个时间一起看?”
吴瑕一怔,试探性说:“我都可以,后天?下周?”
“我年前空不出时间。”
心底霎时落寞,像登高落空。吴瑕作不在意状,笑着摇头,“那就算了。”
“年后找个周末吧。”
-
吴瑕属夜猫子,在网络上的朋友也常熬夜,这个时间问她干嘛去了,怎么半天不回消息。
吴瑕刚去洗漱完毕,关掉顶灯,钻进被窝,回了张害羞的表情包。
吴泥泥:「去一个朋友家了」
朋友:猫头吃瓜,让我看看什么情况.jpg
「男朋友女朋友?」
吴瑕简单解释了今天下午的情况,特意补充:「什么都没发生,我去他家的时候,他出门加班去了」
朋友:「对你有意思?」
朋友:好奇.jpg
吴泥泥:「应该只是还人情?因为前段时间在找房子,房东是我推荐的。本来说要请客来着。」
朋友:不简单.jpg
朋友:不简单.jpg
吴瑕以为这种事不该多想,想太多容易变成自作多情。
她抱起手机,打了个滚,将整张脸埋进蓬松柔软的被窝。
她只想周弈。这个人一直是扑克脸,但是并非想象中的那样难以相处,相反,他算得上绅士礼貌,只是脸臭而已。
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深入地了解他。
-
年前最后一次朋友聚会是祝嘉然组织,说他次日回吴州老家,酒吧即将打烊。
吴瑕是特邀嘉宾,因为上次祝嘉然生日,她有事不能到场。
前段时间的营销策略小有成效,视频被精准投放年轻人里,不仅仅是海城,许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安娜俨然成为城市的新打卡地。
上次合作的博主MuMu也被邀请。
吴瑕来得不早不晚,朋友们到了大半,穿过一楼的拥挤喧潮,径直上二楼,进入包厢。
“嗨吴泥泥。”MuMu第一个看到她。
祝嘉然也看过来:“我的福星搭子来了。”
这是祝嘉然的主场,现场多是他的朋友,听他开口,纷纷看过来,吴瑕局促,手忙脚乱say hi。
祝嘉然走过来,双手虚扶她的肩膀,推她向人群,“快去玩,正热闹。我去给你拿酒,龙舌兰日出OK吗?”
吴瑕点头,下意识去看人群里的那个人,视线还没捕捉到,但耳朵已经听到他的消息。
“来了?请你一次不容易啊周大老板。”祝嘉然松了扶在她肩头的手,走去周弈身旁,握拳敲他的手臂。
吴瑕回头,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周弈视线掠过祝嘉然,对她点了点头。
“快来快来。”MuMu招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人群。
台球桌上摆了只平板,正在放视频素材,MuMu说是上次活动没用上的花絮,和一些他们自己拍摄的素材。
“有些素材拍的非常好,但是非常可惜视频长度有限,不能把所有素材放进去,粗剪了一下,也算不浪费。”MuMu说。
吴瑕走入人群后就被李萌从后抱住,她松懈地将脸颊放在吴瑕肩头,在MuMu开口时悄声说:“你这个朋友口条真好,不愧是博主。”
吴瑕听出她语气里的情愫,笑了笑。
“我能看看我拍的那段吗?”李萌捧场。
“李萌?”MuMu看着她。
李萌点头。
朋友打趣:“你确定吗李萌?我们刚才可是看到你的素材了,60%的镜头里都有MuMu,老实交代,你对人家什么想法?”
“胡说,你一帧一帧数了吗?什么60%。”李萌脸红,将脑袋埋进吴瑕肩头。朋友们反而更起哄。
MuMu在朋友面前坦荡大方:“等下加个微信吧?”
李萌点头。心照不宣的起哄声更甚。
都是有分寸的成年人,打趣也只烘托气氛,点到为止,朋友们嬉笑打闹着转向别的话题。
李萌好奇,加过微信后,问MuMu:“不过真有这个技术吗?还是我们得凭肉眼大致推算?”
“要看数据吗?”MuMu挑起坏笑,在李萌的震惊下打开分析记录。
记录显示,李萌拍摄的视频中,每张脸出现时长、占比数据被可视化了出来,其中MuMu这张脸占比63%。排第二位的是周弈。
MuMu:“计算机视觉技术兴起好多年了,目前已经非常成熟。”
吴瑕心头微跳,莫名有种即将被戳破的担忧感。
李萌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关注自己,大胆起来:“我拍你拍了这么多,不请我喝杯酒吗?”
MuMu后退半步,正式地整理了衣领,行了绅士礼,“李萌女士,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
MuMu家境富裕,为人松弛随和,很容易结交朋友,上次见面便跟许多人混熟。吴瑕趁MuMu被朋友叫开的空隙,走去李萌身边。
“泥泥。”李萌唤她的网名,“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吴瑕心里一紧,笑着摇头。
“那你那天拍了谁?”
“随便拍的,每个人,都拍了。”吴瑕用吸管拨弄冰块。
有些人可以坦荡地表达喜欢,可以自然地处理被起哄的情况,她不确定自己可以处理这种场面,所以从不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喜好。
“这样。”李萌神秘道:“MuMu说镜头就是眼睛,喜欢谁就会追随谁。据说周弈在整个统计表中出现的频率相当高。”
“不奇怪。也许我的镜头里也是他出现次数最多。”
“什么意思,只是欣赏脸蛋?”
“嗯。”
李萌点头,看向吴瑕身后。余光瞥见身旁的人,吴瑕微怔。
周弈单手抄兜站在她身旁的吧台边,指间握了只玻璃杯,她回头,他亦偏头看过来,目光没有停留。
这一刻心乱如麻。
真假掺半的玩笑话,漫不经心的心里话,对方听到多少,她不知道。
-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祝嘉然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们重点解释一下游戏的奖惩机制。”
“获胜者会获得安娜的畅饮年票一张,至于前三个中枪的,会被公布上次提交的素材的分析结果,然后向自己拍摄最多的人表白。”
有人嘘声:吁~你丫玩三俗。
“见识浅了啊。”祝嘉然一本正经解释,“谁说只有爱情可以深情告白?友情也可以,何况不限制形式,送新年礼物也算表白。有没有朋友打算放弃游戏,直接送我一件维斯塔潘的签名手套?”
祝嘉然长相利落俊朗,不乏暗恋者,此刻吊儿郎当调动气氛,被吁声下台。
游戏即将开始。
吴瑕打算去厕所避避风头,被李萌一把抓住,“去哪?你坐我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