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几案上已摆上了满满一桌菜,那些菜居然不是蓝家常有的菜式,里面有红红的辣椒,都是魏前辈的口味。我居然不知道蓝家厨房有会做川菜的厨子。
“你自己去拿酒。”含光君道:“还有,洗手。”
“好,对了蓝湛,你给点钱给思追,我今天把他的钱都用完了。”魏前辈边进里间边说。
含光君起身,打开书案的一个柜子,对我说:“以后缺钱,这里取。”
我一看,书案的柜子里居然放了满满当当一柜子的银子,我已不再吃惊,看来又是为魏前辈准备的。
我本身银钱不多,确实经不住魏前辈这样的花法。便躬身领命,取了银子退去屋外守候。
“去吃饭,夜间再来。”含光君对我说。
“是。”我有些脸红,幸好在屋外,他们并看不见。
蓝氏的饭堂只有一个,除了几个少数的长辈以外,大家都在一处用饭,席间长幼分开。蓝氏家规中有食不言这一条,因此饭堂中甚是安静。
我在景仪身边坐下,不出意外,景仪果然凑过头来问我:“那个魏公子,是什么人?我怎么听见聂宗主喊他魏兄?难道他们是平辈?”
“食不言。”我轻声说。
“你小点声告诉我。”
我想说,食不言不是指小点声就可以。已有蓝氏长辈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们一众小辈连忙起身。
“思追,你今天一整日没有听学,你究竟在干什么?”
“回先生的话,今日含光君安排晚辈去做事了。”
“做事也不能荒废学业!”
“是!思追知道了。”
忽的又转身朝向景仪。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没吃相!下次把腿放好!把碗端好!
“是!景仪遵命。”
“哼!”长辈这才拂袖而去。
我看了一眼景仪,心里突然明白含光君为什么会收我们两个做他的亲传弟子。
我是魏前辈带过的孩子。
而景仪,他的身上,有几分魏前辈的影子。
出了饭堂,景仪锲而不舍的问我。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我道:“此事关乎一些陈年旧事,也关乎我的身世,待我禀报含光君同意后再告诉你,好吗?”
“那你快点禀报。”
“好。”
景仪要回房偷着喝酒,未过多的和我纠缠。我终于得以脱身回静室那边值守。
吃晚饭被训了一顿,饭后又被景仪好一顿纠缠,待我准备妥当赶到静室,天已经黑了。
“所以我们明天就出发吗?”魏前辈的声音。
“嗯。”
“太好了,哈哈哈。”
“好吃吗?”
“今晚的菜吗?马马虎虎吧,不过比你们家的好吃多了。你们家的菜,每一个都是苦的。你说你们家奇不奇怪,人生都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吃这么苦的菜?”
“可以清火。”
“清火?含光君有什么火需要清吗?”魏前辈调侃的声音响起。我觉得含光君对这样的魏前辈一定是毫无办法。
“思追。”含光君唤我。
我忙走到静室门口,看到里面早已经吃罢,忙进去清理打扫。我看到三个喝空的酒坛,心想,今天的酒烈吗?
我将酒坛妥善处理好,又将碗盘送去厨房,方知今晚魏前辈的菜,居然是含光君做的。含光君一整个下午都在做这些菜。我莫名其妙想到魏前辈那句话——真是枉为名士啊!我又想到魏前辈似是自问的那句话——我能和他在一起吗?心中莫名怅然。在一起吗?会让含光君身败名裂吧!不在一起吗?那含光君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回到静室,含光君告知我说明日去清河聂氏,我和景仪随行。我便又去景仪住处告知他早做准备,景仪大为高兴,决心把剩下的一坛酒也喝了。我回房收拾好东西后,再回到静室,夜已经深了。
果然,今晚的酒还是烈的。
“你不要这样绑着我,哪有你这样的。”魏前辈似乎正不满。
“你总是乱动。”
“我是个大活人啊,哪有大活人不动的?你不动吗?你动的那么厉害。”最后一句明显带上了调笑和暧昧的语气,让人不难想到是什么意思。
我听的摇头。
“哎呀!你别掐我了,我这身上都没一块好肉了。”
“闭嘴!”
“我闭嘴,你把我解开我就闭嘴。你家这抹额是什么材质做的啊?这么结实。”是用抹额绑的吗?呵呵,我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事吃惊了。
“含光君,你真的好俊啊,人长得英俊,修为又高,品行高洁。蓝湛,这么好的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你说过解开你,你就闭嘴。”
“夸你也不行吗?再说你干嘛相信我的话啊?夷陵老祖的话也是能信的吗?……哎……哎……哎……你想故技重施?做梦!绝不让你得逞!”
……
“含光君~蓝湛~我错了,你给我解开~”还是得逞了吗?
魏前辈的呼吸很快不均匀起来,粗重的喘息着:“蓝湛,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好书?……哪儿学的?”
我知道我决不该呆在原处了。我跳上一颗较高的树,这样就能观察的静室四周的情形。
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今夜没有人来,我赶走了一只猫,猫也不行!
赶猫的时候,我听见魏前辈的声音哭的像猫一样,抖的像是在狂风暴雨的海浪中颠簸,“蓝湛……来了……”
我守在这里,谁也来不了。
两夜没睡,天快亮时,我在树上睡了一觉。醒来后正好看见含光君出门。我飞身下树,躬身行礼。
“巳时一到就叫他起来,今天要赶路。”
“是。”
刚到巳时,我便敲门进屋,喊魏前辈起床。喊完我便去准备供他洗漱的用品,不看他。可待他穿好衣物,去接我递给他的毛巾时,我看到他两个手腕都有深深红痕,应该是抹额绑出来的。
我取了一些食物和药膏,他吃早饭后我帮他抹了一些,但愿能快快消掉。
出门前我想了想,多带了好些银子。路上带的钱若不够魏前辈糟蹋,只怕含光君是要不高兴的。
姑苏蓝氏距离清河聂氏几千里路,御剑前去约十天左右。出了云深不知处大门我们便开始御剑。我这几日早已练的心如磐石、岿然不动。蓝景仪在看到含光君屈尊背起魏前辈御剑时一个踉跄险些跌下,我忙去扶了一把。否则这么高摔下去,他就出不了门了。
魏前辈对着山林突然喊了一嗓子:“去怀桑那儿。”又把景仪惊的一颤。我知道他是在通知温叔叔。
景仪两次三番的受惊弄的含光君甚是不喜,微微抿唇。
我忙对景仪使个眼色,提醒他不要失仪。
以前魏前辈不在,含光君睹人思人,对他诸多包容。如今魏前辈就在他背上,哪里还稀罕景仪身上那两三分的相似。
好在景仪适应能力本就极强,而且话多健谈,一路上竟与魏前辈相谈甚欢。魏前辈和他聊的十分投机。两人从云深不知处东边山坳里有山鸡聊起,到小溪哪一段最好抓鱼,烤山鸡烤鱼定要先抹盐才好吃,到天子笑不愧是姑苏名酒……景仪侃的兴起,完全忘了这其中自己犯了多少条家规,若是罚起来,只怕三年都抄不完。
含光君既未嫌景仪聒噪,也未提景仪犯禁,神色甚是缓和。景仪幸运的又在含光君那里找到了他存在的价值。
我和景仪灵力远远不及含光君充沛,每御剑一段路,需要停下来调息休息。几次三番,含光君似乎略有不悦。景仪以为含光君急着赶路,忙自责道歉:“对不起含光君,我们俩耽误脚程了。”
含光君并不答话。魏前辈道:“没事没事,都比我强,我还得含光君背着呢。”
就是因为停下来休息时不好背着,所以才不高兴吧。我这么一想又连忙自责,我怎可如此揣度含光君!
一路上我们白日避开人群御剑,晚上便找集镇休息。
开始两日魏前辈喝酒时景仪还能忍,到第三日就流口水了。魏前辈邀景仪一起喝,他期期艾艾看着含光君不敢。
魏前辈道:“天天我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你陪我来点。”
景仪还是不敢接。
含光君道:“即是长辈赐酒,可适量饮些。”
景仪如蒙大赦,开心不已,与魏前辈觥筹交错,喝的好不开心!席间,魏前辈的嘴上沾了一些菜汁,含光君拿出手帕帮他拭去。我担心景仪又失仪,忙看向他,只见他虽然看见却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照常吃喝。我不由大为佩服。
景仪酒量远不及魏前辈,喝完三坛醉的不省人事。我将景仪背回房间。这家客栈很小,我们住的东边只有两间房,我和景仪一间,含光君和魏前辈一间。
“哈哈,好了,我把他喝醉了。”魏前辈对含光君眨了眨眼睛。
今天的酒当然是烈的,没看到景仪都醉成什么样了吗?
我从客栈的被褥里揪下两团棉花塞进耳朵,蒙头大睡,一觉到天亮。
十日后,我们终于到了清河聂氏家主聂怀桑的居所——不净世。
“劳烦含光君了。”聂宗主对含光君行礼道,含光君还了一礼。
走过含光君,聂宗主向魏前辈急步走去,我心里暗苦。
“魏兄,魏兄……路上累不累,快进来,给你准备了好酒呢。”说着又去环魏前辈的腰。
“先进去。”含光君道。
“请……请……”聂宗主忙松开魏前辈,陪同含光君一起步入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