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朱裳绿鞲,云栖觉得,比起舞蹈,更像是一种祭祀,有种呼星斥鬼之感。
“傩戏。”顾怀安不知何时至她身侧,温言解释,“小栖看,他们的傩面各不相同,代表角色也不同。是为了驱除邪祟、调四时阴阳。”
锣鼓滔天,悬火延起玄颜烝,云栖晃得有些眼晕,脖颈间忽然又有些痒,好似谁蹭上了一般,心中慌张,往后退了步,又不慎踩到个硬物,听得身后林扶风道:“……我的脚。”
云栖:……
原来蹭她的是他幂篱上垂下的长纱。
“我不知道林师兄在我身后……”云栖小声道歉,往顾怀安身边挤了些许,给林扶风留出个位置来。
侲子们向地一掷,火光四起,爚颎如炬,一圈烈焰霎时环绕,好似龙蛇舞,周遭众人无声喝彩。刺目烈焰灼热逼人,视线因此虚晃,师刀哗哗,牛角齐鸣,刀斧划破夜色,带动风声呜呜,除此,几乎听不得其他声响。
热浪劈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虚实之间见火中之影挥马鞭打卦子,牌带随火浪而动。
云栖揉揉眼,正要问顾怀安现在这是在作甚,一道寒光忽自火光而来,直直朝她身侧的林扶风而去!
仅在扬眉瞬目之息,她眼前白影一闪,那寒光没入顾怀安身躯,寂静到诡异的人群猝然爆发一阵尖叫:“邪祟!”
“傩戏除邪!刚刚那侲子是要除邪!”
“谁?谁……”
“那黑衣男子……我看着侲子是朝黑衣男子而去的……”
人群一哄而散,顷刻间场地不剩几人,彻骨夜风而过,瑟瑟生寒。
侲子们跨火而来,傩面于忽明忽暗火光中,丝毫看不真切。
顾怀安捂住心口,白衣浸染出一抹鲜红,顺着指缝滴落地面,火光摇曳噼啪作响,映得他面色更为苍白。
“师兄……”林扶风面色惨白,眼角含怒,要拔剑而上,顾怀安忍痛呵斥:“不可。”
他半跪于地,勉强用手撑住才免于倒下,云栖方才回神,立即要站于顾怀安身前,被他轻轻往后拉去。
他目光生寒,凝着面前直逼来的十数道黑影,面有韧色,那十数人竟真停住了脚步,又是一阵狂焰而起,煞眼通明后,侲子们不见了踪迹。
仅余火炎炎,风吹而过,那火随着风一道散了。
“顾师兄……”
云栖忙扶住顾怀安,他衣上的血红比方才毒焰还要刺眼,心口偏右一柄短刃没入,若不是这么分毫之差,怕是他会命丧当场。
他温言宽慰:“无妨,幸得方才,混乱些许,刺偏了。”咬牙要拔,云栖慌忙拆开包裹摸索创药,摸了半天,听得林扶风懊悔道:“……没有了。”
他看着顾怀安,神色黯然:“顾师兄,为何你……我总是给你……”
顾怀安听罢,却是唇角勉强弯起,宽言:“这伤于我修为,并非致命。我倒庆幸帮你挡住了,若是挨在你身上,不堪设想。”
这话不假,若是出于理性角度,顾怀安挨这下比林扶风挨了要好,按照顾怀安修为,这伤虽重,修养不了几月也会恢复如初,单若是林扶风,那至少命悬一线,是要从鬼门关走一遭的。
云栖心中暗戳戳闪过了一瞬这么个想法,下一瞬又暗怨自己不是人,顾师兄心性高洁,不顾自己安危,修为高哪是他就应该受伤的理由?
尽管顾怀安受伤不是因为她,可这么一想就容易愧疚,云栖眼眶有些发酸,上前搀扶顾怀安:“师兄先去客栈歇息,这次皓都,你就别去了,你放心,我会陪着林师兄,你安心养伤就好。”
她总觉顾怀安听了这话,伤势更重了,本是苍白的面更是煞白,几乎无血色。
他止不住地咳,嘴角渗出丝丝殷红,林扶风慌张至极:“你陪着师兄,我一人便可。”
按道理,顾怀安都这样了,云栖不论是道义还是她自身意愿,她都会选择陪着顾怀安。
但按任务不行!
云栖别开眼,不敢对上顾怀安那如月的双眸,哝哝道:“……先送顾师兄去客栈歇息吧……”
这话已经算是很明显的婉拒了,顾怀安愣了片刻,周遭最后的火焰熄灭,映在他眼眸中的光亮瞬时黯淡。
“……好。”他低低回了句,只觉得心里发堵。
二魂各自形成结界,而一体之魂不得出现于同一结界内,是以他无法前去皓都,才出此策不引起她怀疑。
本想拉她一道留下,可她……
看着眼前不敢抬头的小姑娘,有股怨毒的气如何也朝她使不出,恨不得将林扶风碎尸万段,丢往剑树刀山。
指间,方才控制着那些侲子的无形丝线尽数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