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雨淋漓，道路边低洼处积起水，一片连着一片，盛梧的板鞋都淋湿了，不舒服的蜷缩脚趾。

视线一转，她看见一辆红色轿车，和父亲的那辆车很像，车内挂着的香包都和父亲的一模一样，她走近一看，车后座的两人赫然映入眼帘，两人举止亲密，她一眼就认出父亲那张脸，即使隔着灰黑的车窗，她也认得出来。

而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看不清脸，只觉得她的背影有些熟悉，但绝对不是妈妈。

爸爸背叛了妈妈……

梦里的胸闷一直持续到她醒来，盛梧睁开眼，捂了捂胸口，有些闷痛。心情沉闷，乃至脸色都不好。

她看向窗外，天蒙蒙亮，起身走去父母房间，父母都安然躺在床上。

梦里的画面太过真实，盛梧站在床边，看着父亲那张脸，五官端正面相儒雅老实，和他的名字“李大川”一点都不符合。

父亲真的会出轨吗？他真的背叛了妈妈？

这个念头，在她看见鞋柜旁一个没见过的鞋盒里那双崭新的白色帆布鞋时达到顶峰。

那双帆布鞋款式简单，看着会是年轻女孩子穿的，妈妈一向喜欢带跟的皮鞋或高跟鞋，对板鞋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这双鞋会是谁的……

盛梧一手提起那双鞋，面无表情的盯着看，眼神一转，看到茶几上小盒子里的剪刀。

既然是送给别人的，毁了最好。

干净漂亮的白色帆布鞋被剪刀破开，咔嚓，整齐的鞋带碎成细渣，鞋孔金属弄不掉，于是她干脆把整个鞋面都剪碎，若不是鞋底太硬，她连鞋底都想拆碎。

盛梧把坏掉的鞋子放进鞋盒，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地，与之前的位置一样，不打开看一丝变化都看不出来。

想着梦里那个女人打开鞋盒时面色铁青的样子她就想笑，盛梧嘴角弯起，回卧室重新入睡。

-

再次醒来时，家里只有妈妈，父亲去上班了。

盛梧看见还乖乖待在鞋柜旁的那个鞋盒，觉得有些不对，如果是送小三的，不应该还不拿走啊。

难道是妈妈的？

“妈妈，这个鞋子是你的吗？”

“不是啊，我没买鞋子。”

“哦……”她盯着鞋盒看，有点心虚。

这份心虚一直到晚上，达到顶峰。

晚上炖了鸡，是奶奶从乡下买来的土鸡，盛梧正啃着鸡腿，就见奶奶拆开鞋盒，她咬着鸡腿的嘴停下，看着奶奶打开鞋盒，不祥的预感果真成真。

“我新买的鞋子怎么烂成这个样子？”

奶奶嘟囔着，她看了在场唯一嫌疑人盛梧一眼，见她心虚的眼神乱飘已经明白，气的摇头，“你好生生的剪鞋子做什么？”

“……”盛梧咽了咽唾沫，不料被口中的鸡肉呛到，直咳得满脸通红，害臊的，也是羞的。

“奶奶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出借口，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怀疑父亲出轨吧？这更得气的奶奶拿衣架打她。

“对不起……”她吓得哭了出来。圆润的小肉脸泛着粉，若有人看见这一幕，若不知她的行为，还真可能被她可爱的脸骗过去。

见孙女哭成这样，盛梧奶奶也开始心软，她选择原谅。

“算了，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盛梧点点头，下巴还挂着一滴泪，“嗯，我再也不了。”

刚才去厨房重新盛鸡汤的盛云芳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到厨房门口看饭桌那边的两人，远远看了眼鞋盒里那双破烂的帆布鞋。

看看自己女儿看着纯真无邪的脸，装作不知的端起台面上的鸡汤走过去，放在桌上：“妈，再吃点鸡肉，现在这鸡炖的更好吃了，我还盛了些山药，这个山药好吃。”

事情短暂揭过，直到晚上被妈妈牵着到鞋店，盛梧才知道原来妈妈已经知道了。

“去找一双和你剪的那双鞋子最像的。你自己剪的，多大码的鞋子你也该知道。”

“小梧，做错事不可怕，只要你知错能改。奶奶不计较是因为你是她孙女，但错了就是错了。我们得买双鞋子还给奶奶。”

提着鞋子去找奶奶的路上，盛梧安安静静的听着妈妈说话：“这双鞋子的钱是妈妈借你的，之后你要靠做半年家务把钱还给妈妈。”

剪烂了鞋子，哪怕是自己家人的，也是得付出代价。不确定的事情，不能因为梦境就片面认为是真实。

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原谅就抹平一切。这个道理，是妈妈教她的。

她并没有把那个错误的梦告诉妈妈，妈妈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剪奶奶的新鞋子。她没有责备，却比责骂更令人刻骨铭心。

以致很久很久，盛梧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天的事。

-

三年后。

高一三班教室，此刻正是最后一节晚自习，学生的书桌上课本都垒的高高的，或在写作业预习或在看漫画看小说。

后排靠窗帘的位置有些隐蔽，一个身材微胖，脸上圆润的女生下巴搁课本上，皱着眉头睡觉。

虽然脸上有些肉肉，但从她仍能看出几分精致的五官还是能看出她的底子很好。皮肤红润，白里透红，睫毛浓密卷翘，嘴唇红润唇形漂亮……如果瘦下去，定然是个潜力股。

坐在讲台上的老师忽然看向这边，起身走下来，有些开小差的同学顿时坐直身子拿起笔装模作样的动动手。

视线跟着老师的动线移动，看着老师站在最后排盛梧的旁边，得，又一个打瞌睡的被抓住。

只见那女老师抬手敲了敲桌面，那睡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看向头顶那张脸，本来迷茫的眼睛吓得瞪大，说话都结巴：“老……老，老师……”

“你跟我出来一下。”女老师语气平淡地对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后门走去。

完了，又要谈话了。

盛梧落后两步，轻车熟路的跟着出教室，一上课就打瞌睡，一打瞌睡就做梦，从小到大不知因为这被老师谈话多少次。

“盛梧，自从你来我班上，我不知道抓了你多少次现行，你晚上都做什么去了。人谭老师和我说了好几次你在她课上睡觉……”

“老师……”盛梧头低垂着，盯着脚尖，认错态度良好：“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晚上有好好睡觉，可不管怎么调整我的睡眠一直不好，但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影响学习的。”

李老师听着这段她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说辞，无奈叹气，“你先进去吧，如果真的睡眠不好……老师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看看医生，高中是个关键期，老师不希望你因为打瞌睡葬送你的前程。”

“好，我会考虑的，谢谢老师关心。”

盛梧应付完回座位上坐着。看着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不知何时画的鬼画符，再看看刚刚还没盖上的黑色圆珠笔，叹气挠头。

-

盛梧看向前几排扎着低马尾的那个女同学，江果，她坐姿端正，写作业时也丝毫不显怠慢，在班里属于存在感较少的那类文静女孩。

想到梦里江果的遭遇，盛梧嘴唇抿紧，她很想立刻告诉江果，可她不能，没有人会信她。

下课后，教室里的同学转瞬就走了一大半，盛梧站起来，拉好拉链后单手提着书包随意往背上一扔，正要往江果那儿走去，就被清洁委员叫住：“李梧，今天该你和王小溪做清洁，你别忘了啊。”

“啊？！”盛梧听她说完往黑板一看，值日生那栏，她俩的名字赫然在列，“哦……知道了。”

人呢？

刚才和清洁委员对话时一时没注意，江果就不见人影，她赶紧跑走廊上张望，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同行，快走到两栋教学楼相连的回廊望都没看见江果的影子。

“李梧！你是不是要跑清洁？快点回来！”清洁委员声音之大，从二三十米远的教室飘到盛梧在的走廊。

“我没想跑！”盛梧只好小跑回教室，中途清洁委员数着她跑清洁的“证据”：“没想跑你背着个书包做什么。”

盛梧拿着扫帚在教室内快速移动，以最快的速度将肉眼可见的纸团零食袋全都倒进垃圾桶，最后杵着拖把草草拖了一遍后工具归位，溜之大吉，“王小溪，我先走了拜拜！”

正擦着黑板的王小溪闻言看去，教室里已空无人影。

-

纵然再快，也过了快十五分钟，等盛梧往梦里那个熟悉的街道跑去时，正巧看到一中年男人同江果说话。

红灯还剩九十秒，隔着一条斑马线，她听不见两人在谈论什么，眼见江果和那男人就要往拐角走去。她赶紧叫住她：“江果！”

闻言，江果回头看了眼，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手臂被人一把拉住，男人话语掩盖不住急切：“小姑娘，我女朋友还在厕所等着我呢，你先帮我把这个送过去好不好？”

江果看了眼他黑色塑料袋里包着的卫生巾，又看了眼对面的李梧，跟着男人往他说的有公共卫生间的路走去。

本以为江果不会走的盛梧顿时急得跺脚，看了眼还剩四十五秒的红灯，左右看了看，做出选择刚迈出一步，一辆小轿车就飞快穿过斑马线。

-

路边树木茂密得几乎挡住所有路灯的灯光，道路两旁昏暗只余车行道还算亮堂。周围安安静静的，走在路上的脚步声莫名让江果感到不安。

那里确实有一个公厕，可是，白天看不出来这里人烟稀少，到了未免太过安静……

江果有些怕了，她想拒绝：“叔，我还得早点回家，要不你自己去送吧，反正现在这个点那里估计也没其他人……”

男人一听出她的退怯，顿时面露凶色，本还显得老实的脸顿时多了几分狰狞：“你也知道这里人少。”

“啊！”江果吓得收回手。

男人一把打掉江果手里装着卫生巾的袋子，黑袋子落在地上，浅色包装的卫生巾掉下来，染上地面脏污。

江果吓得转身要逃，谁料被人抓着书包一扯，人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吓得顿时哭出来，男人一巴掌拍她脑袋上。

“我求求你了，别打我……”她腿软得只能手撑着往后挪动，越害怕，双腿越没力，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哭啊，等把你卖了有的你哭……”男人得逞一笑，走到江果面前蹲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继续吓唬：“你可真蠢，这么容易就能把你骗过来，刚才那个是你同学吧，可惜，早知道干脆把她也……啊！”

“砰——”

一蓝色书包重重砸在男人后脑勺，力道之大，令男人栽倒在地，龇牙捂头。他眼前黑了一瞬，视线一转，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江果早已不见人影。

-

盛梧跑过来正看到男人蹲下，她把书包换手里提着，压低脚步声快速靠近，趁男人不备把装着十几本课本的书包狠狠砸向男人后脑勺。

一招制敌，她不恋战，拉起地上的江果半拖半拽的把人带着跑，掏出提前取出来放包里的手机拨打110：“我要报警，有人拐卖人口，地址在两湾区江州第一中学附近汽修店旁边……”

“站住！”

男人不知何时追了上来，盛梧吓得手机都没拿稳，两手拽着江果加快步伐跑，心脏紧张的直跳，快要蹦出来了。就在盛梧以为自己运气背到要被抓住时，背后男人痛叫的声响令她顿住脚步。

“砰——”

听到身后有人倒地的盛梧回头看，男人脸着地趴在地上，旁边是疑似“凶器”——黑书包。

她抬眼看去，和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对上视线，树影绰绰，暖黄的路灯透过树叶间隙撒在男人脸上，照亮他那双黑亮的眼睛。

-

江州市两湾派出所。

“小姑娘，别怕，坏人已经抓起来了。最近这拐人的招确实让人防不胜防，这不是你的错，以后还要多留个心眼，遇到类似情况不要自己帮他，需要帮助就让他找我们警察。”

这是对惊魂未定的江果说的，她此时还拉着旁边盛梧的手不愿放开。

“小姑娘，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见义勇为确实不错，但下次还是得注意安全呐。”

这是对盛梧说的，她嘴角扬着笑点头附和，“是是是，警察叔叔，我下次绝对注意安全。”

“还有你，你小子今天也是碰巧了，我看你从警车下来时可吓了一跳，”民警笑眯眯的看着那个男生，“小沅儿啊，我是许叔叔，上次见你还是在市局，你当时就坐你爸妈那儿写作业呢。”

听语气好像他们认识，盛梧好奇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