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沈卓终是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看得出来你想要学习的……热情。可你这是干嘛呢?”
陶夭抬起头,目光无辜,声音甜腻腻的:“当然是先学习一下腰上的穴道啊!”
从方才开始,她一直就没松手,反是借着学医认穴之名,偷偷估摸着沈卓的身材——这人大概是平时总忙着搬运尸体、追查案件、打造棺椁,虽然看着瘦,摸起来竟是出乎意料地精壮有力。
腰线流畅分明,肩背宽阔……
陶夭一边上下品评,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原来仵作的工作还能锻炼出这般好身材!
生命果真是在于劳作哦。
沈卓见她盯着自己迟迟不语,眉头微蹙:“你……”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应该把这个人甩开。
但是又觉得就这样拒绝多少有些不合适——毕竟人家是个正经姑娘呢。
自己还是先同她好好说。
“不如先放开,我去找本医书,咱们从最基础的开始学习?”
被戳穿了大半拉黑糊糊的心思,陶夭赶忙清清嗓子,义正辞严。
“你看这认穴啊,光看书哪儿够?实践才是王道!”
她又将交叉在人腰际的手紧了紧,指腹还趁机搓了搓皮肉。
“我可不是在占你便宜哦!我这是严肃的学习态度!”
她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卓只觉得一股酸麻之感从后脊梁窜到天灵盖。
终是忍不住将人箍在自己腰际的手扒了下来。
“哎呀,你干嘛!”陶夭当即噘起嘴。
“你现在倒是说说,有哪个穴位在腰上?按压分别会有什么反应?”
“啊?”
陶夭被问得一愣,旋即随口胡诌道:“腰的话……当然最重要的是腰窝穴了!这是关键!我再学一会儿保证就能学会了!主要你给我这点时间真的太短了!要不再让我摸一圈?”
沈卓当即拿手抵住陶夭拱过来的脑袋,听她一本正经地继续胡诌。
“你倒是会编。”
还摸一圈,真当自己在摸麻将呢?
陶夭仰起小脸:“这不是为了跟着你学本事嘛!都是为了帮你分担!你还不感激人家?还这么小气!再说了,你自己到底拿了多少骨头练过手,难不成因为是女骨头、女尸体就不验了?”
她开始胡搅蛮缠。
“你看看你榻上那副骨头架子,要是没有它的奉献,你如何能了解人的头颅结构?但是你有经过它同意么!有问过它的意见么?”
沈卓看她那副赖皮的模样,拳头捏了又捏,最终只能一声长叹。
“罢了,随你。”
有道是医者父母心,若自己在意……反倒是很奇怪。
本来他的验尸技术也是通过无数次剖尸积累下来的。
“看我干嘛?还不快脱了?”
某人嘴角挂着奸计得逞的胜利微笑。
又围着沈卓转了几圈。
“嗯,倒是挺结实的啊……”
陶夭嘴上啧啧称赞,手悄悄地滑至沈卓的背。
思考片刻,便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胛骨。
像是随意,又带那么几分刻意。
其实她是怕逼人太过,适得其反这才有所收敛。
柔软的触感让沈卓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上一丝低哑:“小陶,你在干什么?不是答应我要好好学习的么?”
虽说是为了医学现身,可他到底也是个正常男人好吧!
简直要崩溃了好嘛!
虽然脸上还是尽量维持着淡定。
陶夭忍不住窃笑,旋即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知道啊,所以才摸嘛!”
“好好学习……好好摸,细细摸,嗯!”她边说边重重点头。
“……“
沈卓发现,自己的耐心在面对陶夭时,总是格外多——就算她无理取闹,他好像也不会太生气。
也许……这就是天真烂漫,虚心向学吧?
自己可能是不了解这个年纪的女子,才觉得她行为怪异?
沈仵作只是不断地给自己洗脑。
这会儿工夫,陶夭早就已经围着沈卓转了好几圈。
将人看了一遍。
这会儿,她的手正滑到沈卓肩胛骨下方,摸到一片粗糙。
质感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像是陈年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刺目。
不过好在不是很大块。
她指尖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奇道:“你背上这个……是烧伤吗?”
“……”
沈卓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是。父亲说那是胎记,小时候就有了。”
“啊?”
陶夭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块疤:“胎记?这还挺特别的哎。”
可是怎么看怎么像是烧伤啊?
她这么智慧的眼神!
陶夭眯眯眼睛。
哎,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美玉微瑕啊,啧啧。
沈卓抿了抿唇,似乎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小陶,不如……我们先去云县,回来再学吧?”
这会儿,沈仵作不得不重提被自己否了的建议。
否则……今日这事估计是过不去了?
沈卓自觉也不算是没耐性的人。
可被陶夭的手指触碰,他却突然觉得无法忍耐。
她的动作明明很轻,而且现在手指明明也已经离开了……可他就是觉得,自己背上的触感还残留着。
明明这不过是正常的教学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沈卓终究莫名其妙地烦躁起来。
他忍不住推开窗户,试图给自己降温。
见状,一旁的陶夭立刻兴奋拍了拍手,笑得一脸灿烂。
“好啊!好啊!那我就去打包行李,你等我哦~”
沈卓望着她欢快的背影,不禁揉了揉额角。
可算是送走这位女中豪杰了!
他赶紧动手整理自家衣衫,速度快得如着火。
却是为何?
谁知道这女英雄会不会去而复返?
果然不出沈卓所料,没一会儿,陶夭便啪地从外推开窗户。
“这么快?”沈卓被她吓了一大跳。
“当然是有事儿拜托你呀~”
某人趴在窗台上冲人眨眼。
陶夭风风火火地,指挥沈卓将她那鼓得像小山一样的包袱吊在马背上。
自己就叉着腰站在一旁拍手:“好了!大功告成!”
沈卓忙着固定她的锦绣大包袱。
“你的行李……小陶……我们不是出游。”
“当然不是!”
陶夭满脸不服气。
“我可是来帮忙的!”
这是完全不知重点。
碍于陶夭不肯放弃自家行囊,沈卓最终只能去车行租了个车厢。
一番折腾下来,二人终是出发,只是天色已近正午了。
太阳高悬,炽热阳光洒在车篷上。
陶夭抽出包袱里的扇子扑扇着,又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早知道就早点出发了,这下好了,正午赶路,热死个人。”
她燥得难耐。
沈卓递给她一壶水:“热就少说话。”
陶夭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又笑嘻嘻地拿自家脸蛋贴贴水囊。
“放心吧,我肯定是最乖的小助手!”
沈卓睨了她一眼。
“但愿如此。”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马车载着小麻烦和她的大包裹,开启了一段说不清是帮忙还是添乱的旅程。
车刚过北里,某位号称最乖的小助手就忍不住了:“啧啧,大观楼虽然倒了,这附近倒是热闹得嘞!”
“……”
见沈卓沉默不语,陶夭忽然想到——大观楼和沈瑟瑟也算是他雷点了,便自以为贴心地换了话题。
她指指前方的一处楼阁。
“沈卓你看,那边好像是新开的,名字叫什么‘秋水楼’,名儿还挺别致的。”
沈卓顺着她的手望过去。
只见眼前那处楼阁雕梁画栋,楼前悬挂着一块崭新的匾额,上书“秋水楼”三个大字。
不禁微微叹气。
眼见的楼倒了,眼见的楼又建起来了。
怎不叫人唏嘘呢?
陶夭却毫不在意这些,她扯扯沈卓的袖子。
“我渴了,不如我们进去点杯茶吧?看看这秋水是不是比大观楼的花酒还要好吃。”
还笑嘻嘻地补充:“你请客哦~”
完全不提方才的水囊。
仿佛瞬间失忆。
沈卓本想拒绝,但看到陶夭额上亮晶晶的,不由转了话锋。
“……好。”
语里带上些自己也没察觉的纵容。
“这地方倒是有点意思。”
才入楼内,陶夭的目光便迅速扫了一圈。
一下就被一群衣着华贵的妇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些贵妇个个珠光宝气,一动就丁零当啷,也不知配了多少首饰。
她们围成一圈,娇俏笑声不断。
中间一位盛装模样的女人似是掌柜,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围观众人不时发出阵阵惊叹。
陶夭顿时来了兴致,不顾沈卓拦阻,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
这会儿她倒是完全不怕天气炎热了。
后者只能先去点茶汤。
“这是在干什么啊?”
陶夭踮起脚,努力想看清这一大团贵妇究竟在忙什么。
人群里,一香气扑鼻的妇人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个黄毛丫头,语气不由带上些傲慢:“不懂了吧,这是能让你成为一名真正贵妇的培训课程。”
“哦……“
陶夭被热情地贵妇们挤得东倒西歪,闻言,忙借着身旁一胖妇的胳膊支撑,抓住一个空隙举手。
“我我我!我要学贵妇风!”
话说,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羡慕嘉音那种小白花风格的。
这显然是对贵妇二字有些误解。
陶夭这一嗓子喊得清脆响亮,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围在前排的几名贵妇们嫌弃地瞥她一眼,却也没人拦她。
“今日开业酬宾了。”女掌柜态度和蔼地递给她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券。
“客官您拿好。”
最终,陶夭顶着鸡窝头,从人群中钻出来。
她挥舞着手中一张纸,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卓面前。
“沈卓你看你看!我抢到了一张体验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