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大观楼,明夷没跟着谢令辰回静怡园。
反是跟着沈卓回了府衙。
趁着后者去殓房验尸,她便推开陶夭那小屋的门。
抬眼就看到某个女人正百无聊赖地拿首饰在自家脑袋上比来比去。
“小乙?”陶夭也有些小惊讶。
“你怎么来了?”
“大小姐,您还在这臭美呢?知道吗,你家那位仵作,今日在青楼出现了。”
明夷最了解陶夭的个性。
便故意钓钓她胃口。
陶夭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首饰。
“什么?他去青楼做什么?你……可别胡说八道。”
陶夭不由噘嘴。
他这块木头还能有这想法?
明夷捂着嘴假笑。
“胡说八道?他盯着那花魁娘子看得目不转睛,像是要把她盯穿似的。”
“我亲眼所见。”
陶夭凑近去,拿手吊了吊明夷眼梢,将信将疑:“真的?”
明夷故意逗她:“那是!他那眼神,简直是专注得不得了。”
陶夭的心情瞬间复杂了。
“什么嘛,不看死人……改看活人了?大观楼的花魁……不过就是个青楼女子,切!”
拿什么和她比?
明夷撇嘴。
“瞧你说的,花魁娘子可不止有面容,还有才艺、风韵,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把你扔大观楼,也赚不到比他更多的钱啊?”
陶夭嗤笑一声。
“哼,什么才艺风韵,我没有才?我没有韵?”
她虚张声势地挺了挺有些平坦的胸。
“我才是真正的花容月貌,气质非凡,谁比得上我?”
明夷笑得更开了。
“小姐呀,您还真是谦虚,您这番话也只有您自己信。您这夫君这会儿都去青楼了,我可看不出他有被您迷倒的迹象。”
“岂有此理!”
陶夭愤怒拍桌。
瞥见明夷一脸玩味表情,她只能傲娇地摆了摆手。
“那只能说明他不懂欣赏本姑娘的美,没眼光罢了。可不是因为人家脸差哼!”
沈卓才推门进来,就见陶夭一脸气鼓鼓地叉腰站在那儿。
满脸只有四个字——“兴师问罪”。
“小陶,你怎么了?”
沈卓被盯得有些莫名。
“吃多了消食?”
“我是要消一消气!”
陶夭叉着腰上前几步,小脸都快怼到人胸前了。
“你上午是不是在大观楼?是不是看上了楼里那个花魁?”
“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正牌娘子,我才是!”
为了防止气势不够,她还弯了腰猛拍几下桌子。
沈卓被陶夭问得有些愣住。
“不是……我只是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你怎么……”
他才想问她如何知道,便被打断。
“眼熟?”
陶夭提高了音量。
“你看人家眼熟就能目不转睛盯着看?”
沈卓一时语塞:“我……”
陶夭不等他解释,又噘嘴追杀:“还像你的故人?难道她像你家老母亲?”
闻言,沈卓苦笑:“不是,我娘早已过世了,她只是像……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位朋友而已。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还‘才’多看几眼!你是不是还没看够啊!”
陶夭有点气闷,当夜,便离屋出走,特地去静怡园和明夷挤着睡。
她气鼓鼓地将头往枕头上一埋,闷声道:“沈卓这个大骗子,大混蛋!他说那花魁像他以前的朋友,根本就是个借口!我一点也不信!男人都是骗子!”
顺势又揍了好久的枕头。
明夷端着茶杯,嘴角弯起一抹笑。
“小姐,你这听起来像是在吃醋啊?”
她其实有点想让对方跟着自己走。
那个仵作……说到底,是个障碍。
“吃醋?”
陶夭顿时瞪大了眼睛:“我才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沈卓有点过分,本姑娘这般美人也不见他怜惜一下!”
明夷早就算准了陶夭的反应,趁机道:“那大小姐您不如考虑考虑旁人?”
陶夭完全没想过这事,语气带着几分警惕:“旁人?你说谁啊?”
明夷隆重推荐:“王道长如何?”
“他?”
陶夭怔了一下,旋即语速加快:“他有什么好啊,不是,这事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最近好像没见王玄清啊。
不知道要游去哪里了。
明夷掩嘴:“我不过是觉得,道长他那种出世高人,长得又不错,特别符合小姐您的要求。”
陶夭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长得不错?那不就是个‘大众脸’吗?这种人随便从街上拉一个,都有他的样子。”
明夷噗嗤一笑。
“哪有这么好看的‘大众脸’啊?小姐,你要是能随便拉个人都有他那气质,我认输!”
陶夭摸摸下巴,眼神有些飘忽。
“嗯……臭道士确实挺不错的,不过他可是个道士!”
明夷笑她:“那还不简单?让道长还俗不就成了。”
陶夭瞪大眼睛:“你疯了吧!让他还俗?你以为我是放‘风筝’呢?”
明夷有点疑惑:“风筝?”这是新鲜的比喻。
陶夭咂巴嘴:“我就觉得臭道士那种自由自在的样子,像风一样,和我还……有点像。”
明夷立即捂住嘴,故作惊讶:“原来小姐你也是个风筝啊!”
陶夭气得直瞪她:“你才是风筝,真疯!管好你的谢令辰吧!”
活脱脱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姓谢的?关我什么事?”
明夷真心疑惑。
深夜,月光西斜,映出两条纠缠的身影。
“小乙,被子给我点儿!”
陶夭狠狠翻身,伸手去扯被子。
明夷毫不示弱,闭着眼睛,扯着被面。
被子便是纹丝不动。
并且大半都跑到她这儿去了。
“小姐,您现在可是客人,岂不闻客随主便?”
“不行!我都要冻成冰糖葫芦了!”
陶夭哪里肯罢休,撅着屁股跪在床上,双手奋力将被子往自己怀里抱。
两人一拉一扯,明夷突然顺势一松手,陶夭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在床尾。
“小乙!你个坏蛋!”
明夷翻了个身。
“小姐,技不如人,就不要怨天怨地啦。”
陶夭气得牙痒痒。
然,瞅着明夷得意的模样,竟是无话可说,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灰溜溜地窝在床角,将仅剩的一小角被子揪紧。
翌日,陶夭起得晚了,顶着一双熊猫眼回了府衙。
一路上还在愤愤不平:“小乙那家伙简直就是个被子霸主!再不要找她睡了!”
还是和沈卓一间房好啊,至少被子自由啊!
找过殓房,却不见沈卓身影。
陶夭随手抓住一名衙役。
“陶娘子啊,沈仵作出门了啊,听说是湖边花船出了命案,昨夜又死了个。”
“啊?”陶夭一愣。
又死啊?
“沈卓这家伙倒是勤快,天天接案子,钱呢!”
陶夭之前的确和县丞约定了,按验尸的数目分成。
想到这里,她精神为之一振,挽起袖子,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哼,沈卓,你就等着我去助你一臂之力吧!”
碧波荡漾,一艘精致的花船静静泊在岸边。
船身结彩,上挂着几盏绣花灯笼。
陶夭蹦上甲板,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杯盘狼藉。
酒渍染湿了桌布,酒杯东倒西歪。
点心残渣和果核堆积成小山,混杂着花瓣和纸屑,似乎有人酒兴正酣时豪掷了什么东西。
地上还散落着几张诗稿,被风吹得微微卷边,隐约能辨认出几行潦草的字迹。
大抵是才子们醉后的即兴之作。
陶夭弓着身子入了船舱。
熏香的味道还未完全散去,反而混合着微微的尸臭。
闻起来相当诡异。
“到底什么味啊?这么古怪?”
陶夭吸吸鼻子,吐吐舌头。
她总觉得这股味儿和寻常尸臭又有些区别。
死者仰面倒在花船内舱,年轻的脸庞已经失去了生气,但仍能看出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
他衣衫凌乱,墨袍衣襟半开,露出瘦削胸膛。
全身肤色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眉宇间却不见痛苦之色。
唇边还挂着一点干涸的白沫。
“这人也太爱美了吧,居然从头到脚都涂这么白。”
陶夭随口问道:“谢令辰没来啊?”
沈卓正在查看尸体:“没来。”
陶夭挑了挑眉,正要再问,眼角瞥见沈卓在翻检了死者的衣物后,又去检查桌上。
他拿起一空瓶,放在鼻下轻嗅。
一股冲人的药味扑鼻而来。
“这是……”
“是不是五石散啊?”陶夭凑过去。
显然已经将昨日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片刻后,沈卓目光已然清明:“死者应是服用了壮阳药,因马上风而死……”
不过,一连两日,两具马上风而死的尸体,会不会有点太频繁了?
“壮阳药?”
陶夭瞪大眼睛,脸上写满夸张震惊。
“这年头书生聚会都玩这么花了吗?”
沈卓停顿了一下,显然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
陶夭摸摸下巴,摆出一副痛心世风日下的模样。
“同窗之间都能下得去手啊?啧,太荒唐了!”
沈卓忍不住抬手扶额:“不是啊!”
陶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她煞有介事道:“沈卓,你不懂!这年头,表面兄弟,背地情侣,那太常见了!书生之间嘛,一见如故,再看对眼,可惜力不从心啊,啧啧,真虚!”
沈卓低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
他握了握拳,抬头看向脑得开心的某人,语气略带些无力。
“小陶,你正经点……”
陶夭眨巴眼睛:“我哪不正经了?我这么正经一人!”
沈卓无奈望天。
这姑娘的脑回路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你那表情到底什么意思?”
陶夭语气里满是困惑:“如果不是龙阳之好,为什么聚会还吃壮阳药?不解释清楚,我真的会合理猜测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