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怎么就要完了呢?”
陶夭不甘反驳:“藏木于林的道理你不懂啊?”
她嘴上轻描淡写,心里却明白,她只是……
有些不愿承认自己不想离开罢了。
“我瞧着,那太监的事,左右不过是个巧合。”
陶夭低头抚抚被角,漫不经心:“顶多是利益输送上的一环,未必与我有直接干系。”
她说得轻巧,明夷却听得直翻白眼:“呵,行吧,我看你这块春天里发芽开花的木头是想藏在仵作林里吧?”
“哪有啦!”
陶夭思忖片刻,还是决定透一点风:“哎呀,就是私盐啦。”
免得小乙把自己看扁了!
“宫里的太监贩私盐?”
“哎呀,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陶夭挥挥小手。
陆云究竟是否为陈彬所杀,这一切又是否是因为私盐的事情,在没有审问之前,她也难有断言。
而且,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私盐之外,还有□□案。
不光是和尚道士,民间帮派,好似也有通天梯。
这小小青州,当真是法外之地不成?
罗网密布,难不成真是针对自己这只螳螂?
啊呸!她要当也是要当黄雀吧!
“再说了,那死太监难道就没可能也是逃出来的?”
陶夭将心比心,觉得这很有可能。
“你想啊,谁愿意再深宫大院做个太监,被人呼来喝去?还随时可能丢了性命,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难道真有人喜欢?”
“我看很多人喜欢呢。”明夷吐槽。
“那些太监不还很喜欢收义子么!”
“切!”
那些变态在想什么,她哪里能知道!
陶夭用被子蒙住一整个脑袋。
听到笃笃的敲门声,陶夭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
明夷早已衣衫齐整,便去开门。
原是沈卓如往常那般,给陶夭送来早点。
沈卓微微颔首,冲明夷点点头,放下点心便转身欲走。
他哪好意思与两个正值青春的大姑娘同处一室?
思来想去,还是回去找道长共用朝食更合适些。
“哎,你别走嘛!”陶夭相当热情地挽留。
眼神亮晶晶的,甚至带着一丝期待意味。
“这……不妥吧?”
明夷显然是不习惯就这么和一个陌生男人同处一室,甚至还吃起饭来。
“小乙,你听我说啦!”
陶夭扯着明夷的袖子,将她拉过来,小声耳语道。
“其实他人是不错的啦!长得也算下饭,对吧,不如,就一起吃……”
“……”
行吧行吧,既然主子有令,自己还能说什么?
三个人围坐在桌边,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异。
“昨夜,我复勘尸身……”沈卓只能没话找话了。
“可有发现呀?”陶夭放了筷子。
“呃……”
其实该发现的,他第一遍验的时候就已经都发现了。
“没有?那你听我说说!”
陶夭倒是很热情。
“我发现……”
一番合计之后,陶夭看向沈卓:“你也觉得是他对吧?”
她倒是没给人一点思索的空间,连珠炮似的。
沈卓微微皱眉,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晚间确实从他身上闻到甜香。”
不像是菜香,和尸体身上的味道……倒是有几分相似。
如今想想,那可能是蜂蜡和糖胶混合的味道。
“对嘛!他一定是先用糖胶和一些绳索样的东西将真尸体固定在湖中,然后又在昨夜投入一个蜡像,就为了混淆视听!”陶夭又拿筷子戳戳盘中剩的包子。
“此事,我再与玄清兄商量一二……”
沈卓起身,拂了袍摆,脚步却顿住了。
“……小陶,要不要一起去商议一番?”
沈卓左思右想,都觉此案尚无确凿证据。
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人,可尸体、黑斗篷凶手——一切仍然停留在猜测之中。
“走走走!”陶夭倒是相当热情,拉着沈卓就往外走。
明夷冷着脸,嘴上不说什么,默默跟在后头。
水榭临时殓房。
几人正在商议对策。
准确来说,只陶夭一人在那叽叽呱呱半天。
“其实,你们说的那人,昨夜,我看到了。”
明夷揉了揉太阳穴,打断了陶夭的聒噪。
“对对对,我家小乙眼神向来极好的!”
陶夭一脸骄傲地附和。
“我还记得……那个人脸上的骨骼走势……”明夷慢悠悠补充道。
沈卓眉宇微动,不由另眼相看:“姑娘也懂人体骨骼?”
他原以为,陶夭已经够特别了。
不想,她身边也都是奇人。
“那是!”
陶夭轻咳一声,颇为得意地吹捧着明夷,仿佛一卖瓜的小王婆:“我家小乙的易容术登峰造极。辨识人脸,那完全不是问题。”
“不是人脸,是人骨。”明夷纠正道。
陶夭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她……她她,看人只看骨。”
沈卓倒是完全不失望:“如此倒是好了。”
既然明夷能凭骨辨人,便是多了个目击证人,能为他们所查之案再添几分实证。
陶夭的视线在沈卓与明夷之间来回扫视。
她总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似乎还挺般配?
一个是榆木疙瘩,一个是毒舌疙瘩!
她不由撇撇嘴,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怪异的情绪。
这算什么?
她才是他娘子!怎么转头他就好像跟才见面的人更合拍了?
“行了啦,我们掌握的证据,什么香味啦,气味啦,这些都不够。就算有证人,人家也大可以推诿不认。”
“那我们能怎么办?人都死了。”王玄清冲人摊手。
“这杀人又不是现行罪,如何又能取得你所说之铁证?”
王玄清的话,倒是提醒了陶夭。
她摸出刚才早餐剩的一个馒头,强行塞到王玄清手里,顺便给人一个“还不快谢谢我”的讨打眼神。
“不如咱们就……再装一次鬼如何?”
王玄清嘴角抽抽:“你什么意思?”
听到装鬼他都犯怵了。
陶夭以手抵桌。
忽觉手感奇怪。
低头一看,才知竟是尸体。
她刷地收回手,面上倒还是一脸镇定。
“咱们这呢,小乙能徒手捏人。”
陶夭试图将手拍在明夷肩上,被她闪过,只能去摸沈卓袖子。
“他陈彬能做假人鱼目混珠,李代桃僵,难道咱们就不能?”
她又冲余下几人一通眨眼。
陶夭的主意是找个替死鬼诬陷陈彬,逼他交代——只要沈卓和王玄清不说,就没关系。
“我不反对。”
王玄清思忖一番,便应下了。
沈卓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不妥吧?”
这不是明晃晃的诬陷吗?
“虽说陈彬嫌疑重大,但我们证据不足,便如此行事,未免……”
他正要再劝,陶夭却毫不犹豫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若是’,也没有‘万一’。”
她双手叉腰,目光灼灼:“咱们就去你常去的义庄,搞一具新鲜尸体来就成。”
说得好像义庄是个随时能挑货的集市似的。
“然后我们再找点糖胶,给它涂成凶手沉入湖中那时候的样子!”
沈卓嘴角微动,还未来得及反驳,陶夭已经兴奋地攥紧拳头:“然后,你就负责演双簧,装鬼,弄得陈管事心神俱疲,最好直接吓到他自己认罪!”
“我们没必要和尸体唱双簧。”
明夷适时提醒:“有个真人装尸体就行了。”
闻言,陶夭的动作陡然一顿。
“哦……”
她的语调瞬间低了几分,在那找糖罐子的手也顿住了。
沈卓看着她垂下的脑袋,若有所思。
这意味不明的失落感……是他的错觉吗?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来当这个太监?”
陶夭振作得很快。
王玄清当即往后大大地退了一步。
剩下沈卓有些尴尬地立在原地。
“此事还有劳沈兄出手了,还望沈兄能施以援手。”
王玄清继续死道友不死贫道。
“可是,我并不知道陆云的声音。”沈卓试图反驳。
“这没事啊,我们就找个他家的仆人,你仿给他听不就成了。”
“对啊对啊!”陶夭点头如捣蒜,又指指王玄清。
“费用道长出!”
“……”
翌日,夜晚。
明月当空。
霁月湖畔,有一个黑影经过。
陈彬揣着手,急急而行,心里犯着嘀咕。
平时,他家公子看着自己,都会绕道而行。
想是怕自己又向老爷告状。
今日却又突然吩咐他做事。
着实有些奇怪。
这时,陈彬忽的看见湖边那处有一黑影。
披头散发。
别人可能因害怕而离开,但他……
当然是要一探究竟。
陈彬行至霁月湖,只见湖边站着一人,白衣,却披发,看不清面容。
那人……那鬼竟是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还我命来……”
陈彬心神俱震,情急之下,双手一推,将人再度推入湖里。
“噗通”一声。
可霁月湖却并未因此而平静。
湖水微微荡漾,月色映照下,泛起森然的光影。
寒意顺着陈彬的脊背爬上来。
他死死盯着湖面,不多时,湖面开始冒泡。
赫然浮现出一抹湿漉漉的鬼影。
它身形模糊,声音透着一股森冷寒意,让人如回三九:“那夜,你为何害我?”
沈卓刻意压低了声线,此时,仿若鬼魅低语。
“你还敢来找我?”
陈彬狠狠咬牙,强作镇定:“我既能杀你一次,便也能杀你二次、三次!”
鬼影没有消散,反而缓缓自湖中走来:“你一次次地推我入水,可我还是会一次次地……回来找你。”
陈彬脸色瞬间煞白,喉结滚动。
“你……你别过来!”
“怕了?”水鬼轻笑:“你害我的时候,可有想过……我也会怕?”
陈彬额上冷汗直冒,眼神四处乱飘。
他急急辩道:“你……这事全是上面的意思。□□一事败露,加上廷尉府又盯上了贩卖私盐之事,上面让咱们除了你。你也知道,主子的命令,如何能违?”
“哦?”
水鬼微微偏头,语调依旧不紧不慢。
“那还不是你自己不谨慎?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败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