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
查斯特下意识要回答雌主大人的问题,想说的话却堵在口边怎么也说吐不出来。
天知道他究竟多想要述说自己的一切,从他是谁、他来自哪里到他为什么会来这以及他和殷肆云的关系等等。
查斯特一万个愿意把这些彻头彻尾地全告诉雌主大人,如果需要,把脑子剖出来都行!
可他不能。
但查斯特又无法向雌主大人撒谎,只能黯淡地道:“我是简桢。”
“你是简桢?”
哪个简桢?
殷肆云想继续问,却见神色凝重的黑皮男人起身,竟将在各路媒体和长枪短炮的包围下对他单膝跪下。
这个行动实在猝不及防,小殷总连忙伸出手制止道:“停。”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里不是单人病房,你不必如此讨好我。”
于是查斯特被迫回到了椅子,不适应地和殷肆云平起平坐——雄虫刻在基因里的习惯是时刻跪倒在雌主面前。
天杀的**世界!竟然把他的大人害得以为应有的礼节都是讨好。
雄虫想象中殷肆云受了很多苦。
虫族雌主生来的唯一任务就是享受,而他的大人什么都亲力亲为,该有的权益却一样都没有得到。
这在他的认知里简直骇人听闻。
查斯特不认为殷肆云不知道这些,所以就没关系。反而他更加心疼,他的雌主大人那么好、那么优秀,理应拥有最好的一切,却被迫从小在陌生的世界颠沛流离,独自承担原本不该由他操心的事。
查斯特心头涌上一种强烈由衷的责任感——他还在心疼,说明他做得还不够多。
他必须做出改变,不止跟在大人身后加倍为他分担,还要先雌主忧而忧。
查斯特觉悟间,殷肆云开始了明晃晃的试探:“你也知道剧情,是吗?”
“是。”查斯特应道,但更多的,他无法再回答。
年轻的雄虫十分手足无措,除了下跪,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忠心,只能用苍白的话语一遍遍诉说:“大人...不管卑下是谁,请您相信,我绝对不会害您。”
殷肆云微微仰起头,危险地眯了眯眼:“是吗?”
“可我要怎么相信你?一个注定会压制我、伤害我致死的渣攻,嗯?”
查斯特:!
他忽然明白了雌主大人这几天对他的敌意来源。
查斯特心急如焚:“我不是,我没有...”
书到用时方恨少,他恨自己以前在军校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没多读几本关于雌主心理学和如何与雌主交流的书籍。不能言明身份,查斯特慌乱下唯有立下血誓:“请原谅我的无礼,您日后会知道它的用途。”
查斯特咬破食指,在掌心画下一道复杂缭乱的符文,而后虔诚地捧起殷肆云骨节分明的手,十指相扣,将血纹按进雌主大人温热泛粉的手心。
殷肆云疑惑地看他做完这堪称神鬼志异的行为,起初不以为意,直到左手被血迹印染的位置骤然发烫。
和查斯特手心呈镜像的血符如活物般钻进皮肤,沿着掌纹焚烧。明显的灼热感提醒着殷肆云那并非幻觉,与此同时,他脑海深处似乎和身侧的男人多了一丝联系。
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他,在这个誓约下,男人只有臣服于他的份,绝无可能有二心。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敌意突然被篡改成完全相反的情绪。殷肆云握了握已不见血迹的左手,却不如雄虫所愿就此信任他。
刚刚的经历,除了令殷肆云证实心中的猜测,还不可避免地多了些警示。
“简桢”居然有这样的能力,多么恐怖——假使他想,是否也能在他脑中植入其他念头,让他变成原文里那个仿佛失了智,将一切拱手让人的贱受?
查斯特不知道即使他立下血誓,雌主大人也依旧对他抱有戒心。他亲近地靠近了殷肆云几分,墨黑的瞳孔在那一瞬覆上虫族特有、密密麻麻的六角形纹路,又在镁光灯扫过的刹那强行压回成人类的圆瞳。
周围的人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令人惊叹的AI艾娃上,当然也有不少观众偷偷关注即将引领时代变革的殷肆云这边,但他们不敢多看也不敢偷拍,偶然有发现简二少小动作的,只会感慨殷总的未婚夫真是粘人,众目睽睽下还要手牵手。
可这不该仅是如此。殷肆云和查斯特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是目光汇集之处。
但似乎有特殊的存在把他们视线中不合理的画面都忽视掉了。
场下角落里,戴着鸭舌帽、将口鼻遮得严严实实的白洵止好笑地和系统道:“这个世界意识这么弱么?就这样放任外来者和它的主角脱离剧情,还得暗地里给他们擦屁股?”
【世界意识若强大,就没有你出现的份了。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你现在的进度只有3%,比以往慢了七分之一。】
系统的无机质音没有情绪,但白洵止怎么听都像讽刺,他似真似假地嗔怪道:“是你突然给我从升级流换到感情区的嘛。”
以往白洵止都是把世界的“大男主”杀了做标本,亲自上位经历剧情,从而让世界主线回到正轨的,但这次,也是头一回,主角有两个。
他本想将和原文人设大相径庭的殷肆云制成傀儡了事,没想到世界意识给他挖了个坑,另一位主角、简桢不仅不符合故事线,还换了个人,直接令这个原本就不算容易的修复任务上升到S级。
但尽管不是熟悉的领域,亦没有相关经验,白洵止依然有信心能获得最高评级。
尤其,这是他旅途的终结,白洵止不允许完美的履历竟在结局出现污点。
他打开虚拟的系统界面,如之前所料,置顶任务栏内的下一个目标正是:
“清除病毒:‘简桢’
危险等级:B*%#->未知
剩余时间:24小时
奖励剧情修复度:20%”
杀个人就能有20%的进度,这对白洵止而言简直是一本万利。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击右侧绿色对勾的按钮,至于变化的危险等级,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升级区,杀人如同家常便饭。上次见面,白洵止对简桢的实力有一定认知,不过那时他以为对方是个普通人才未提防,这回有所准备,白洵止势在必得。
各大区域总排行No.1的任务者光是功能各异的标本都数不胜数,简桢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拿什么和他比?
屏幕上的倒计时在任务被接取后立即转向23:59。
但白洵止却不紧不慢。他掏出手机,熟练地隐藏地址后发了条新消息:“送你份礼物亲爱的——你忠诚的侍卫还剩23小时55分可活哦。”
-
殷肆云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回答媒体提问。
口袋里鲜少有人知晓的私人机传来震动,他向一位业界知名的记者致歉起身,走至旁侧查看,却发现是一条没头没尾的恶作剧。
像妄想症患者的胡言乱语,就是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发到他这个号码。
殷肆云本要将短信删除,但不知想起什么,左划的手指顿住。他把显示未知地址的号码转发给陈秘书:“查来源,要快。”
坐在一起的张蓓蓓见老板还有事,便自然地接替他继续回答。干练利落的短发记者不在意临时换了个人,倒不如说,她对这位科创团队的领导者更为好奇。
“我听闻艾娃在研发过程中遭遇许多波折……”
“嘟…嘟…”
那边采访的如火如荼,这边殷肆云却接连吃了几个“闭门羹”。
手机屏幕上,标注“简桢”的红色未接通电话x3。
再打,依旧忙音。
“蠢货。”
多少夹杂着点怒气的漂亮青年不再尝试,他蹙眉环视四周,发现这几天一直寸步不离的男人不见踪影。
细思了下,殷肆云没花多少功夫就明白了那条短信的含义。
不是恶作剧,是真的。
世界意识要消灭“简桢”。
——那个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外来入侵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的威胁。
都到了铲除的地步,殷肆云猜“简桢”应该狠狠惹恼了世界意识。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青年看了看自己正常的左手。
会是那个血印么?
让世界意识认为剧情遭到了极大偏离?
或者,“简桢”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原文故事线的挑战。
只不过之前无法对他出手。
那现在怎么突然可以?
殷肆云闭上眼,遵循本能启动大脑深处的血红誓印。
说实话,如果“简桢”真的是渣攻,他坚决不会管对方死活。
可若无辜,殷肆云不能真正做到无视。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他亦如此,没有救敌人的理由,也没有放任飞蛾扑火的癖好。
特别是,这其中或多或少还包括他的因素在内。
殷肆云虽冷心冷情,却知轻重缓急。
他最近的糟糕事儿已经够多了。假设“简二少爷”在发布会出了意外,人们便只会讨论八卦而忘了艾娃和全息,原本反踩维克托上位的广告计划唯有落空,声势浩大的比拼也将成为背景板。
说不定还会因命案而产生对艾娃的恐惧。
自AI开发以来,各种阴谋论就层出不穷,如果是世界意识杀人,单凭警方肯定很难抓到凶手。殷肆云丝毫不怀疑,届时寰宇和媒体会大做文章,将火引到爱娃身上。
权衡利弊,“简桢”得救。
至少,不能让他在这、在今天死去。
殷肆云睁开眼。
血誓像无形的线缠绕在意识深处,超越以往科学认知的,他仅凭感知,便能清晰体会到结契者此刻的位置——地下车库,以及对方不正常波动的心跳频率。
很嘈杂,仿佛有三个心脏正在同时跳动——这怎么可能?
殷肆云不太想象的出有这种生理构造的哺乳动物。
章鱼是已知的唯一拥有三个心脏的生物,虽然它们循环系统的效率和对特殊环境的适应性大大提高,但普通种类的寿命仅有短短2-3年。
因为心脏是高耗能器官,多增加一个,则意味着需要呈指数级增长的巨大能量支持和复杂神经协调难度。
如果“简桢”不是人类,他应该会是体内堪比微型核聚变炉的超能源机器。
殷肆云认为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很大。
希望对方最好也能拥有三条命。
“陈秘,封锁B2出入口,没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步履急促的小殷总打了个紧急电话,电梯恰好来到目的地。
他周身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专业保镖。整齐划一的壮汉肌肉遒劲,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瘦弱却气势更足的雇主保护得水泄不通。
——虽然世界意识要解决的不是他,殷肆云觉得自己这个主角也不会出事,但以防万一,他不想亲身涉险。
然而,就当处于包围圈里的殷肆云踏出电梯的瞬间,七个高大魁梧、非常有存在感的保镖消失了。
灯火闪烁的地下二层,一片苍茫、忽远忽近的雾气中,只剩下了位肤白胜雪的青年,似一抹倩影幽魂,飘飘乎如遗世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