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
她冷冷一笑：“所以呢？”
“所以……”海英伸手触碰她的脸颊，被她侧脸躲开，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一顿，又缓慢地收回来。
他凑近她的耳边，轻声呢喃，如情人般私语：“明日会是你的死期。”
“……光明神的爱人。”
伊莎蓓尔瞳孔微缩，海英在她耳边低声笑了笑，像真正的毒蛇钻入她的耳内，冰凉的唇瓣滑到她的脖颈，无视她的反抗，在上面落下一吻。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神情怜悯而悲戚，眸子闪过金光，沉寂在深海里。
海英起身，面色恢复如常，只是眉间略微烦躁，他整理了衣物，转身离开。
伊莎蓓尔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
第二天，头顶的天空阴沉，像不远处黑暗神雕像上环绕的黑气。
洛斯亚大广场，祭台高高垒起，粗壮的木头组合成十字架，生锈的铁链把伊莎蓓尔牢牢束缚在上面，黑发沾染尘土，精致的面孔没什么表情。
那双黑眸浮着冷漠的冰霜与嘲讽，分明是阶下之囚，却高高在上俯视下方举着火把的众人。
海英站在最前面，抬眸望着她，心底压制的力量不断叫嚣，应该救她，应该保护她。
他轻轻“啧”了一声，黑暗神塑像的黑气缓慢向他靠近，最终没入他的体内，心底叫嚣的力量渐渐平息。
纯净的眸子逐渐浮上一层黑雾，在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烧死女巫！”
“她会带来灾难！”
“难怪最近不太平！原来是因为有女巫闯了进来！”
“烧死她！”
“烧死她！”
愤怒的民众面色枯黄，眼中燃烧的熊熊烈火像是要把伊莎蓓尔吞没。
后者冷静地垂眸，扫过人群中的所有人。
愚昧。
无知。
一味轻信。
几千年来都是这样。
伊莎蓓尔突然生出一丝疑惑。
即使她救了光明神又能怎么样，祂会为了她插手大陆的事吗？
下一道神谕？
也无法让所有人洗刷对巫师的歧视。
如果……
巫师有了自己的国度呢。
伊莎蓓尔出神地盯着火把上的火焰，她小时候点燃烛火，手指不小心擦过火苗，指尖就留下一个烫伤。
那不是一瞬间的疼，是许久之后触摸，还能回忆起的疼痛。
巫师大全的最后一页。
她曾经翻开过，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到。
“烧死她！”
“烧死她！”
在火焰与黑烟之上，日耀与夜空交替。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靠近海英，说：“阁下，时间到了。”
海英按了按脖颈，沉声道：“开始吧。”
“是。”
听到命令的群众纷纷扔下火把，在触碰到柴木的一瞬间——点燃，浓郁的黑烟升起，张牙舞爪的火舌把女巫包围。
我赞颂您给予的生命，
我歌耀您赋予的身体。
众人纷纷举手欢庆，献祭女巫会让他们信仰的神重新庇佑他们的国家，他们的大地。
伊莎蓓尔闻到自己身体烧焦的味道，剧烈的疼痛几欲让她麻木，失去知觉的双腿，正在哭泣。
我愿意让血液成为山河，
我愿意让□□铸成大地。
海英死死握着拳头，盯着伊莎蓓尔垂下的头，倏地单膝跪倒在地，他捂住沉闷的胸口，那猛烈的情绪几乎要把他吞没。
安泰尔的吼叫声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你在做什么？！快去救下她啊！”
而另一位一直被他们两个压制的、至高无上的神，那双金瞳愣怔着，过了一会儿，祂闭上眼，神情怜悯又悲切，祂的声音空灵，似有穿透灵魂的清鸣。
祂只是轻声说：“你会后悔的。”
祂并未做任何的反抗，静静地再次沉睡了。
海英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会后悔吗？
用伊莎蓓尔换来的认可与地位。
不……
海英重新抬头，看向仍旧接受火刑的人，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会后悔。
自然界的女神啊，
我愿意献上灵魂，
以求，
永生！
一场大雨，雷霆与狂风的突袭，吞噬了火焰，击毁着这片大地上的住所。
“轰隆隆——”
闪电像一条长蛇，穿梭在黑云之间。
众人纷纷避开。
这一瞬，雷电劈裂了黑暗神的雕像，人们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那些邪恶的黑雾四处逃窜，又是几道雷劈，黑雾四分五裂，传来凄厉的叫声。
犹如地狱的魔鬼。
源源不断的雷电像是天神的怒火，激烈、强大，毁灭程度让海英不得不动用光明神的能力。
手中凝聚的光元素不断变强，从四面八方汇聚，众人讶异地看着这位新晋的教皇。
“他用的是光明神术？”
“那是光明神术！他是奸细！”
众说纷纭，海英琥珀色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他右手偷偷催动体内的邪神之力，不顾全身受到侵蚀的疼痛，把邪神之力注入到光明神术之中，那些光元素立刻暗沉，慢慢变成黑色。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书里没写……”
海英念着咒语，手中的元素化为剑刃，在他咒语结束的一刹那，猛地冲向天际，穿破狠厉的雷电，将天上突然聚集的乌云碾碎。
这一下，那些毁天灭地的雷电才彻底消失。
民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兀响起一声“教皇万岁！”其他人脸上纷纷有着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也跟着喊“教皇万岁”，一时间，广场上传来络绎不绝的喊叫声。
海英沉默地听着，名誉、地位、权力，仅仅几天，他都得到了。
这一切靠的，是伊莎蓓尔，烧死巫师首领的功劳，为他铸造了一条成功的道路。
……
伊莎蓓尔躺在一片虚无中，墨色的卷发像瀑布一样洒在身后，她的身体已经复原，甚至比之前更为美丽，看不出受过一点火刑的模样。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后，一双极致冷静的黑眸暴露在空气中，在大火几乎融化的痛感，想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伊莎蓓尔寻声看去。
巨大而虚空的大殿上，花花草草肆意疯长，它不同于光明神的圣洁，这里就像在一片偌大的草原上建造了一个属于自然的圣殿，几根柱子被绿色的藤蔓包裹，仿佛本身就从其中生长而出，阶梯爬满青苔，蝴蝶随意飘舞，这里充满生机，像永不凋落的春天。
在那最高处的座椅上，坐着一个长发女人，她看不清真容，仿佛躲在迷雾之后，她的发色是淡青色，如同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
她支着下巴，视线落在站起来的伊莎蓓尔身上，指甲透着与生俱来的深红粉色。
伊莎蓓尔抬起头，她感受到内心的蠢蠢欲动，那是一种曾经从未有过的情绪。
“你好黑发小姐，我叫阿莱雅。”自然女神说，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指了指伊莎蓓尔的心口：“我感受到了，你的欲望、你的想法，还有……”
“愤怒。”
“你在为什么而愤怒？因为那个人烧死了你？还是，为那些蝼蚁愤怒？”
那些弱小的，无助的，在强权面前只能瑟瑟发抖的蝼蚁？
多么有趣的事情。
阿莱雅似乎笑了笑：“你召唤我，想要我的力量，就得付出代价。”
伊莎蓓尔耐心地等她说完，最后缓缓勾起一抹笑，她毫不畏惧地看向这位强大的自然之神，一步步向她靠近，及腰的墨发在她身后随着微风飘扬，犹如她内心逐渐上涨的野心。
“神，自然教给人类的第一课，不是创造、不是改变，不是利用，也不是毁灭，而是……”
伊莎蓓尔走到自然女神面前，她漫不经心地伸手，勾起一缕对方的发丝，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掠夺。”
自然女神的面容依旧朦胧，但迟缓的动作暴露了她的诧异，她首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年纪轻轻的召唤者，开口问道：“你想成神？”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并不。”伊莎蓓尔否认道：“我现在……想要一个属于我的国度。”
女神慵懒地动了动身体，伊莎蓓尔指尖的发丝缓缓落下：“既然你现在不需要我，那你召唤我做什么呢？”
伊莎蓓尔垂下手，笑了笑：“暂时需要一个避风的地方，然后以一个新的身份出去。”
“去做什么？”女神饶有兴趣地问。
伊莎蓓尔随手摘下身旁的一朵玫瑰，红色的玫瑰倒映在她的黑眸中，艳丽又嚣张，香味极致诱惑而又极为危险。
“当然是报仇咯。”
……
自然女神常年不出神殿，自从光明神和黑暗神在外之后，就已经鲜少有人信奉阿莱雅了。
但她的力量并不为人类的去留与信仰与否所支配，她是自然女神，大自然的神，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她就永远存在。
她帮伊莎蓓尔恢复了身体，也只是好奇这个召唤者是从哪里知晓的咒语和方法，谁知，她这位召唤者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她看不到伊莎蓓尔的未来，也说不清过去，似乎这个人是凭空出现的，而以后也会凭空消失。
这种未知，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是被迫回到这里拯救光明神的。”
阿莱雅问的时候，伊莎蓓尔是这么回答的。
伊莎蓓尔的过去，自然女神当然看到了她来自何方，可又似乎不那么简单。
未来的光明教皇为什么要选伊莎蓓尔呢？
在茫茫人海之中，选中了一个当时并不信仰光明而且曾经还是一名巫师的贫民。
阿莱雅觉得疑点众多，非常好奇，但她问伊莎蓓尔的时候，后者只是淡淡一笑，说了一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