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去启动救生艇。这样十年一遇的海上灾难居然被他们碰上了,是否能逃出生天每个人心里都没有底,但是哪怕有一线希望,这些曾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水手们还是想要孤注一掷地活命。
海风愈发大了,船身控制不住地往漩涡的中心倾斜。船长伤心疾首地从驾驶室里跑了出来,让他弃船逃生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这艘大船上运着那么多货物,如果全赔在这水龙卷里,他将要欠下巨额的负债。
脸上满是沟壑的老船长哭丧着脸,但还是准备奔跑向救生船的位置打算先保命再说。结果没跑几步他就瞧见一道颀长的人影立于船头的甲板上,在离那狂风暴雨最近的位置,他灰蓝色的大衣在呼啸的飓风中凌乱,却自巍然不动。
老船长心念一动,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如果他能把侯爵安然无恙地带回英格兰,或许能在皇室手里获得一些补偿。于是他顶着落针般豆大的雨滴跑向侯爵,对着他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大喊:“侯爵大人,您快跟我离开这里吧!我们的船员经验丰富,幸许能保护您脱离这场灾难!”
倾盆大雨中沉默的男人一手紧攥着胸口,一手抓着栏杆侧过身来,在雨水不停冲刷的面孔上无惊无惧,寂若神佛。他的黑眸淡漠地扫了一眼船上或跳海逃生,或抢占救生艇,或绝望祷告的人类,死亡的黑暗无一遗漏地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巨大的船身在茫茫大海中形同蝼蚁,顷刻间就会覆灭。湿滑的甲板上左高右低,装着货物的箱子砰然相撞化作一摊碎屑被海浪席卷而去。
船身猛地一震,老船长脚步趔趄跪倒在地,四肢并用地趴在甲板上才不至于被甩飞。
“逃不掉的。”神佛般高不可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低沉的嗓音清雅而尊贵,穿过狂风骤雨的嘈杂清晰地在船长耳边响起。
他并未看向脚下匍匐的人类,不知遥遥望向世界的何方。他早已知道这是侯爵的死期,即便凌驾于世界之上,但只要他占据的是一个人类的命数,就要受限于天地大道,惩戒般的灾厄让他每一世都注定英年早逝。
“世间不幸本就十有八九,不过三年五载就会被人遗忘。” 男人不再需要侯爵优雅亲和的表象,他在船长惊悚愕然的注视中不动声色地说,“既然是常态,何必多此一举。”
船上的这些人的确是为他陪葬,但那又如何?莫说百人,即便千人万人于他而言都与沙尘齑粉无异。他不会怜悯与博爱,也不是世人臆想中的神祇。
他高于世间万物,却也同时与世间万物断绝了所有联系。那绝无仅有的一点私心,也全系她一人尔耳。
“所以涑雪,你不要死……”这就是他的私心。追思千年,却更加念念不忘。
他极浅的一丝呢喃,终是寂灭于山呼海啸的滚滚巨浪之中,石沉大海声销迹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