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的开始翘钉子。
这活真不是这幅弱鸡干的,黄婉贞意识到这具身体,不但要做放足手术,还该练练力气。
还没整完,院子里就有动静传来。
黄婉贞急匆匆的跑到门口,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是秀兰,清清嗓子,开门喊道:“秀兰,我饿了,快去厨房给我取饭。”
秀兰拢了拢怀里的针线篓子,扬声道:“好,马上去。”
在门口,等到秀兰出了院门,黄婉贞才又回身去翘钉子。
紧赶慢赶,在秀兰回来前,撬开了第一层。
黄婉贞不管不顾的往怀里塞了几个银元宝,轻手轻脚的把木板放回去,盖上箱子,转身出了门,拿出铜锁,“咔嚓——”一声,锁上了。
“小姐。”
“啊?”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黄婉贞一哆嗦。
“我把饭取回来了。”
黄婉贞拍着胸脯,没好气道:“放厅堂去。”
“哎!”
待听不到脚步声,黄婉贞才转过身去,迅速逃回了卧房。
插上门栓,奔向千工床,掏出怀里的银元宝,一股脑散在床上。
拿起一个看了看,上面写着十两,八两黄金,起码要十个这样的元宝才行。
她数了数,只拿了八个,那明天还得去拿两个。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黄婉贞连忙道:“什么事?”
秀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再不去吃,饭就凉了。”
黄婉贞:“嗯,知道了,我换件衣服就过去。”
“你去吃饭吧,别管我了。”
秀兰:“嗯,凉了,你叫我,我去给你热。”
黄婉贞:“知道了。”
黄婉贞找出之前去医院用的布袋,把银元宝装进去,塞进柜子里,才打开门去吃饭。
秀兰匆匆进来,见她在吃饭,才放下心来。
“菜没凉吧?”
黄婉贞摇头,“没凉,我明天早上想吃米饭,要干的那种。”
秀兰点头,“那我去告诉刘七师傅一声。”
黄婉贞摆摆手,“去吧。”
正和阿祥、桂子喝酒的刘七一听,立马动了怒,“一个个的,都不好伺候,老太爷要喝粥,老爷要吃面,太太要吃饼,这二小姐又来要饭,真是不想叫我活了。”
“改天累死我,他们就落了好了!”
秀兰往后缩了缩身子,讷讷的不敢言语。
“别戳着了,看见你们就闹心。”
秀兰小声问道:“那,二小姐的饭……”
刘七:“知道了,快走吧。”
秀兰“哎”了声,转身就跑。
刘七骂道:“一个个的,就知道压榨我,我是真不想干了。”
阿祥给他把酒满上,劝慰道:“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我之前拉包月,碰上一家雇主,什么都让我做,四个孩子,都上学,还不同校,靠我一个人送,完了,还得送那家老爷去衙门。”
“累死累活,还不让吃饭。”
“那家的两个太太,眼睛光盯着我,我一坐下吃饭,就分派伙计。”
“我只干了四天,就不干了。”
桂子:“能让阿祥哥开口说不干了的雇主,肯定是刁钻刻薄的那种雇主。”
刘七叹口气,“妈的,哪儿都不给活路。”
阿祥:“谁让咱们天生命贱呢!”
“这辈子多做点好事,下辈子争取投个好胎。”
第二天,一大早,黄婉贞就要吃饭。
秀兰跑了两趟大厨房,才把饭给她端来。
她也不嫌没菜,直接往嘴里扒拉,趁秀兰出去,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纸,挖了一大块米饭,包了进去。
做贼似的,去了西厢房,又拿了两个元宝。
这次,她细心的很,不但钉回了钉子,还碾烂了米饭,把封条粘好了。
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把柜子里的布袋拿出来,把怀里元宝放进去,凑成十个。
拎起来,就往外走。
“小姐,刘七师傅给老太爷炒了鸡蛋,剩下的,我给你端来了。”秀兰端着漆黑茶盘进了院子。
黄婉贞摆摆手,“我吃过米饭了,你吃吧。”
秀兰几不可见的咽了口吐沫,“炒鸡蛋,你不吃?”
黄婉贞:“嗯,你吃了吧,我去上课了。”
一边说着,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秀兰看看走远的小姐,再看看手里的鸡蛋,一下子乐了出来。
谁说她家小姐不好伺候,她家小姐最好了。
黄婉贞拎着袋子,像往常那样,上了阿祥的黄包车。
阿祥跑出三塔巷,黄婉贞突然扬声道:“阿祥,去约翰氏医院。”
阿祥贴着路边停了下来,回头问:“二小姐,是要改道去西街里医院吗?”
黄婉贞:“嗯,去西街里医院。”
阿祥迟疑了一下,黄婉贞立马表现出了不耐烦,“让你去,你就去,别磨蹭。”
阿祥忙不迭点头应“好。”
下车后,黄婉贞给了他六个铜板,“找个地方,歇歇脚,等我出来。”
阿祥也不嫌少,笑呵呵的接过来,弯下腰,作了个揖,“好嘞。”
黄婉贞抬头望着眼前的四层高楼,紧了紧手中的袋子,头一闷,迈开步子都了进去。
“嗨!贝拉,好久不见。”黄婉贞用英文跟柜台后面的洋人打了招呼。
那洋人也是个记性好的,见到黄婉贞,眼睛一亮,显然还记得她。
“嗨!安迪,挂西外科吗?”
黄婉贞点头,递上个银元宝。
没想到那洋人没收,拿了木牌,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我带你去问问安东尼医生,今天能不能做手术,这个手术前,费用一次性结清,门诊费就不用另外付了。”
黄婉贞跟在她后面直点头,心想,能省下五块大洋,再好不过了。
安东尼主任办公室里,和上个月来,别无二致。
看到贝拉身后的黄婉贞,他和善的抬了抬手,“小姑娘,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你的手术方案,我早就写好了。”
黄婉贞平复心里的紧张,牵起唇角,笑着道:“家里有事,耽搁了。”
安东尼朝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脚,今天能不能做手术。”
黄婉贞越过贝拉,坐到凳子上,脱下鞋袜,把脚垫到了另一个凳子上。
“前两天有些肿,最近我走路不多,好了些。”
安东尼检查后,抿了抿嘴,“还是有点不好,密斯特沈,你给她配付药,泡一泡,效果好的话,安排下午两点手术。”
沈君宴点头应“好。”
出了办公室,沈君宴先领着黄婉贞,随贝拉去了柜台。
十个元宝称完,还差四块大洋。
这倒让黄婉贞犯了难,她出门一向不戴首饰,今儿以为银子足够了,也没另备它物。
沈君宴看她那为难的样子,就知道是没带够钱。
说实话,之前他还以为这姑娘不来了呢,毕竟放足手术,不是个小数目。
今天能看到她过来,他心里是高兴的。
他家中姊妹多,堂姐也有裹脚的,从日本学医归国后,他特意向她们科普过。
没有一人,愿意尝试放足。
这小姑娘比堂姐岁数还小呢,却有这般勇气,实令人钦佩。
“我先给你垫上吧。”
黄婉贞赶忙道谢,“谢谢沈医生,明天我就还你。”
沈君宴温和的笑笑,“不着急,下次来医院,带过来就行。”
结清了账,黄婉贞感觉一身轻松,这事终于落定了。
沈君宴配好了药,把她交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介绍说是西外科的护士,叫李胜男。
李胜男梳着条长长的麻花辫,上身蓝色布褂,洗的已经发白,下身黑色布裙,脚上一双千层底布鞋,标准的学生打扮。
泡脚的时候,黄婉贞好奇的问她,“李护士,还在上学吗?”
李胜男眼中闪过一丝羞赧,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黄婉贞冲她友善的笑笑,“我很想去上学识字,但家里不肯,一直很羡慕那种可以去上学的姑娘。”
李胜男诧异的看向她,“你家愿意出钱给你做放足手术,不愿意送你去上学?”
黄婉贞不老实道:“做手术的钱,是我借的。我还没告诉家里,做手术的事。”
李胜男:“那你今天回去怎么办?”
黄婉贞光棍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手术费已经交了。”
李胜男对她佩服不已,话匣子由此打开,“我之前是燕京大学的学生,家中遭了变故,辍学了。”
黄婉贞赞道:“你可真厉害。”
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女生,都是万里无一的,不但要家庭条件好,还要自身足够聪慧努力。
李胜男扯了扯嘴角,“有什么厉害的?努力了那么久,还不是干最脏最累的活。”
“小姑娘,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出来工作,趁现在家里有钱,多为自己打算打算。”
黄婉贞:“做护士不好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护士了。”李胜男撇眼看她,跟她说起了自己的工作,“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黑白班换着上,每天清理不完的污秽,擦不完的身子。”
“这工作还是我从老师那求来的。”
“虽然脏点累点,但薪水不少。”
“上学也就这点好处了。”
说着,她拿起白布,蹲身准备给黄婉贞擦脚。
黄婉贞阻拦道:“我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