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抒怀斜撇她一眼,觉得以往真是看走了眼,一直以为她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却是个有主意的。
“等婉淑和婉琼过来,再定吧。”
黄董氏:“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和争鸣都还活着,自是没问她们的道理。”
“公爹要是问我的意思,那就是婉贞最合适。”
黄抒怀: “婉贞性子冲动,不若婉淑贞静,我觉得婉淑更合适。”
黄董氏转了转眼珠子,觉得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留谁在家招赘都可,刚要点头答应,黄婉贞说话了,“我不同意。”
“我怕疼,我不想生那么多孩子。”
“而且姐姐性格说好听点叫贞静,说不好听点叫软弱。”
“她嫁去郑家,上要侍奉公婆,下要管理家务,哪里还分的出时间帮咱们黄家。”
“娘,我就问你,祖父和爹爹阻止你给董家银钱和帮助,你敢不敢反抗他们。”
黄董氏:“这……,身为黄家儿媳,自然要以黄家为重。”
黄婉贞:“我敢,我性子强,不是那么容易被郑家压下去的,他们不让我回娘家,我偏要回,他们不让我帮黄家,我偏要帮。”
“祖父觉得我和大姐谁嫁过去,黄家最得利?”
黄抒怀一想也对啊,那么好性子的姑娘,应该留给自己家啊,就让这个刺头去祸害郑家吧,没准以后黄家还能重新压郑家一头呢。
就在黄抒怀思考的档口,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我还小,不好生孩子,我姐姐比我大,马上就能要孩子。”
“娘,时间不等人,孙子来的越快,越能得上长辈的力,晚了,恐怕……”
黄董氏恍然大悟,“对对对,趁我还带的动,可以多给你姐养几个孩子,完了我就带不动了。”
黄婉贞:“还有祖父的力,早点来个小子,还能多让祖父教导他几年,我祖父可是通政司副使,岂是一般先生比的了的?”
黄董氏点头,“对对对。”
黄抒怀点头,“你说的对。”
“就是招赘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黄婉贞:“别计议了,再计议,郑家的孙子都当上大官了,咱们黄家的子孙岂不是又慢郑家一步。”
黄抒怀:“这……”
“族人那边得提前打招呼啊,人也得好好挑挑啊。”
黄婉贞:“祖父,你不是说族老那边不会轻易答应吗?到时候一扯皮,几年过去了,人家都子孙满堂了,咱们黄家膝下无人,岂不耽误事?”
黄抒怀:“人得好好挑挑吧?挑个聪明的。”
黄婉贞:“差不多就得了,咱们黄家可是书香门第,我姐的孩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有个小子,保住咱家的宅子。”
黄董氏:“对对对,先生个孙子是正经事。”
黄抒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合适的。”
黄婉贞拉住黄董氏的手道:“祖父,您就只管养好身子,等着教养曾孙就行了。”
“剩下的事,交给我娘。我娘不行,再请您老出山,不就行了。”
黄董氏:“对对对,交给我。”
黄抒怀本来就不是个爱操心的,年轻的时候,各处当官,年纪大了,就想享清福,要不是儿子不争气,他早拎着鸟,出去找朋友了。
可惜,黄家这幅光景,他没脸出去见人,只能躲在府里,潦倒度日。
“嗯,先这么着吧。”
黄抒怀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等黄婉淑和黄婉琼费时费力,打扮一新,以最美的样子来到荣养堂的时候,黄婉贞和黄董氏已经离开了。
“娘,你不是要去给我爹喂饭吗?跟着我干什么?”黄婉贞疑惑道。
黄董氏:“有树生和秀竹呢,饿不着他。”
“你带我去一趟那什么医院,我去问点事。
”
黄婉贞:“明天行不行,我今天要去上课,这个点都已经晚了。”
黄董氏:“不行,什么事都没你姐姐生孩子重要。”
黄婉贞眼珠子一转,温声哄道:“这医院也有强弱之分,咱们没在外闯荡过,也不知道哪个好,不若今天我问问老师,等了解后,再带您去?”
黄董氏不住的点头:“对对对,是这么个理,那你可抓点紧,越快越好,你也说了,时间不等人。”
黄婉贞:“好,我今天就问,顺利的话,明天带你去。”
黄董氏把她送出门,亲眼看她上了黄包车,才转身回去。
西城骡马街大吉巷沈府。
付了车资,黄婉贞下了黄包车。
抬头看去,院门采用的是五檩迁出廊式设计,门釜山墙墀头有精美的砖雕,寓意官运亨通,人丁兴旺。
往下看,是两扇朱红色大门,两边各坐着个石狮子,狮子头上还有狮冠,寓意着事事顺意。
大门关着,只在东侧开了个小门,门口站着个听差。
黄婉贞走上前,“你好,我是沈君茹的学生黄婉贞,请问她在家吗?”
那听差明显是个新手,听黄婉贞这么说,连忙冲着门房喊,“师傅,师傅,有人找三小姐。”
一个穿着青色麻服的老头,出来就给了那听差一脚,“嚷嚷什么,就显你嗓门大。”
说着,打量了黄婉贞一番,见她一身袄裙,虽料子不错,却样式老旧,不禁半眯起眼问,“有没有帖子?”
幸亏黄婉贞早有准备,从手袋里拿出了那张荷花签,“喏,是这个吗?”
老头接过去,看了两眼,又递回给她,“等着。”
转身进了院子。
约莫等了两刻钟的样子,那老头带着一个短发丫头走了过来,“田大爷,就是这位姑娘吗?”
那丫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有对小酒窝,可爱极了。
“是她,小梨姑娘带她进去吧。”
“小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三小姐院子。”小梨笑着道。
黄婉贞见此情景,觉得这沈府派头真大,沿用的还是老派规矩,真不知怎会允许家中小姐出去上学。
两人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走了约莫十几分钟,才来到一处叫海棠居的院落。
“小姐,人我给你带来了。”
拐进院子,就看到一位身着桃红色掐腰旗袍的美貌小姐,拿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来啦?是叫黄婉贞是吧?”
“你好,我叫沈君茹。”
女子站起来,身量倒不矮,看着得有一米六五的样子。
黄婉贞自然的伸出手,跟她握了下,“您好,沈老师。”
沈君茹见她行事落落大方,满意的点点头。
“都学过些什么啊?”
黄婉贞:“只学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
沈君茹:“以后打算考学吗?”
黄婉贞点点头,“想着进正规的女中读书。”
沈君茹一下子笑了起来,“真好,看着不大,今年多少岁了?”
黄婉贞:“十五了。”
沈君茹:“那行,要想考女中,国文、英文和算术是必学科目,咱们先从这三门学起?”
黄婉贞:“哦!对了,我英文和算术不错,差就差在国文上。”
沈君茹睁着大眼上下打量她,“哦?是吗?”
那眼神明显不信。
黄婉贞也知道,自己一身旧式袄裙,说出这种话来,确实没什么可信度,可她不想浪费时间,假装从基础学起。
“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沈君茹笑着拍了拍巴掌,“行啊!看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是不怕考。”
“明天吧。今儿晚上,我把之前在贝满女中做的试卷,誊写两份。”
黄婉贞摆手道:“不着急,明天要带母亲去趟医院,可能过不来。”
沈君茹并没多嘴问,她母亲得了什么病,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开始准备起今天的授课来。
沈君茹讲的是论语,黄婉贞并没有藏拙,毕竟在前世学过一些,进度显得很快,这让沈君茹当老师的成就感拔高了一大截。
“真是出乎我的意外,我都期待明天的课程了。”沈君茹笑着道。
黄婉贞不得不再次提前,去医院的事,“沈老师,明天我要去医院。”
沈君茹轻拍下嘴,“哦哦,是后天。”
黄婉贞:“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咱们北京城,哪家医院比较好啊?”
沈君茹:“你真是问对人了,我叔叔是卫生部的,咱们华人最好的医院,要属中央医院了。”
黄婉贞迟疑的点了点头,想到沈君茹是大脚,索性直接开了口,“我想做放足手术,是不是去教会医院更好一些?”
沈君茹挑挑眉,“你父母同意?”
黄婉贞摇摇头:“我不准备告诉他们。”
沈君茹劝道:“那怎么行?放足手术很贵的,你最好提前跟他们说好。”
黄婉贞顺势点了头,“嗯,我会的。”
沈君茹:“哎!都是老思想害人。我大堂姐和二堂姐在老宅长大,几岁大的时候,就被祖母命人裹了脚。”
“我和堂妹跟父亲和叔叔在地方任职,躲过了一劫。”
“对了,下次来,你走东北的角门,我会告诉那里的婆子,见到我的花签,直接放你进来。”
“走正门,太麻烦了,那的听差都是祖父的人,进出繁琐的很,要浪费不少时间。”
黄婉贞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来的时候,还在纳闷,府上这么大的规矩,怎么会允你出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