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王，”阴卒大声应道：“卑职马上去带人！”

两人一龟就等在了枉死城门口，也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只听见铁链“哗哗”的声音从阴雾里穿了出来，两个阴卒一左一右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魂魄朝着大门走来。

桂睿很是好奇，上一次见这场景还在现代社会的电视里，他俯首看向那魂魄，这人穿着素白的亵衣，头发凌乱的散落在身前身后，他低着头，浑身发软，纯靠两个阴卒架着往大门走。

近了阎罗王身前，两个阴卒手一松，这魂魄瘫跪在地上，只浑浑噩噩的，这魂魄还无半点反应，两个阴卒急了，左边那个提气喝道：“大胆，见到大王还不行礼？”

阎罗王摆摆手：“慢着……你们退下！”两个阴卒闻言松开手，往后倒退三步。

阎罗王往前走了三步，他抖了抖手，广袖往下滑了滑，他抬手捏住这魂魄的下巴，左手微一用力，这魂魄就抬起头来。

杨瑾歪了歪头，这魂魄分明是一女子，清秀漂亮，却两眼无声，嘴皮卡白，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阎罗王盯着这魂魄的双眸，叹了一声：“你这小龙，怎么就被一画皮鬼骗去了命数呢？啧啧啧，美人窟销魂哉……让老夫看看你的命线。”

阎罗王右手食指中指并作剑诀，指尖抵在这魂魄的眉心，手尖仙力凝聚，运劲往外拉着，小龟探着头使劲看，就瞧着一根灰色的丝线被阎罗王从眉心拉了出来，桂睿仔细瞧着，这根灰色的丝线就像是一根泡烂在脏水里的毛线。

阎罗王捏着剑诀的手指颤了颤，仿佛琴弦绷断的声音一般，只听见“啪啪啪”几声，这土褐色的毛色表面的纤细的纤维逐渐绷断，与此同时，就像是有忙碌的小蜘蛛在来回编织一般，散发着金色光泽的线条缓缓将绷断的部分接续起来。

也没过多久，被阎罗王从魂魄眉心拉出的土褐色的命线变作了金光灿灿的模样，阎罗王手一松，那金线“簌”地缩了回去，那魂魄一个激灵，失焦的眸子瞬间清明起来。

他的面相在金线缩回的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下颌坚挺，鼻梁高挺，清秀女子的模样变作刚毅俊俏的男子模样，额上一左一右长出两青色龙角出来。

敖平懵然地左右看看，他看清眼前玄袍金冕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看周围景象，最后视线落在杨瑾身上。

敖平眉头一蹙，视线一僵，几乎只犹豫了一瞬，就认出了杨瑾身份，紧接着，他双眸一亮，杨瑾瞧他这个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敖平没站起身，拱手就是一礼：“多谢杨家表弟出手相救，小龙感激不尽，不知表弟能否为小龙介绍一下这位大神？”

“诶？”桂睿一愣，这人怎就认出来了？

“我们在枉死城，”杨瑾手腕一动，手里多了把扇子，他随意一抖，展开扇面，语气随意：“这位是阎罗大王，是他换回了你被画皮鬼换走的命数。”杨瑾如预期一般看到他这表弟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杨瑾刚好用扇面半遮住脸。

杨金扇面轻摇，半遮住他似笑非笑的脸。

杨瑾没用扇子挡住自家小徒儿的脸，桂睿就看着瘫在地上的小青龙一个激灵跪直身子，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两手高高举过头顶，俯身拜了下去：“多谢阎罗大王，小龙一时不察中了暗算，感谢大王救命大恩，小龙感激不尽！”

“敖平龙君客气了，龙君阳寿未尽，误入黄泉，也是小王过错，感激实在谈不上。”阎罗王快步上前，双手去扶，敖平就着搀扶站起身，这两人你来我往一人感谢一人推辞。

小龟儿是看得目瞪口呆，一侧头就看到他师父懒洋洋摇着扇子，桂睿小脚一挪，凑近杨瑾耳朵，杨瑾还没等他问出声，传音入密的声音就进了桂睿耳朵：“龙族小辈还有与龙族有牵扯的水族之间流传着一个榜单。”

“唔，”桂睿好奇极了，他声音被杨瑾用法术隔着，他问道：“什么榜单？”

“如果你爹不是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也会被要求牢记这个榜单上的人还有长相的。”杨瑾声音带着笑意：“简单来说，这个榜单叫做‘绝对不可以惹的人，你如果招惹了可能会死球’的榜单。”

杨瑾声音里带一点不满，他说道：“而据我所知，我在这个榜单上排行第二。”

“唔，”桂睿现在是小龟模样没法挠头，他小声问道：“那排第一的人是谁？”

“哪吒叔。”杨瑾也配合地小声回答：“具体原因详见《哪吒闹海》的神话。”

桂睿一只小龟站在杨瑾肩上，笑得浑身乱颤，他听着自家师父兀自抱怨：“我明明讲理得很，小时候乖巧听话，长大了遵纪守法，凭什么把我挂榜上。”

他小时候就仗义出手教育过几个龙族同辈和晚辈，可能因为太生气失了一些轻重，但凭什么把他挂榜上！

哪吒剥龙皮抽龙筋都过去多少年了，杨瑾只是听说过这四海龙王商讨过对外处事待人的培训，今天才见着真章。

杨瑾抱怨完，分了半点注意给惺惺作态的小青龙，敖平已经站起身，嘴里已经唤阎罗王叫上了伯父，瞧着阎罗王笑笑呵呵喜不自胜的模样——应是这小龙许了不少好处。

杨瑾暗自感叹龙族惯有培训的厉害，就看着阎罗王抬手拍了拍敖平的肩膀，开口就说：“贤侄，今日你虽落入枉死城，但幸得有真君相助……”

杨瑾被点了一下，略微回神，就看着那小龙用一副激动感激的模样注视着自己，阎罗王继续说道：“如今按生死谱上所写，小龙君阳寿未尽，于情于理，小王都是要送小龙君还阳复生的，只是……”

敖平心头一紧，接口道：“只是什么？”

阎罗王看向杨瑾，目露斟酌，杨瑾暗叹一口气，到底还是开口说道：“那林翠娘将自己的命数换给了你，这画皮鬼占人身躯，一要心头血一滴，”敖平慢慢点头，杨瑾继续说道：“二要人皮一张，三要骨头一根。”

“骨磨成粉掺血做画皮墨色，绘人形模样于人皮之上，”杨瑾语气平缓，却十分笃定：“这林翠娘倒是胆大，用的是龙皮、龙骨与龙血，只需七七四十九天，她就是这云安湖龙王独子。”

杨瑾看向他，敖平听得认真，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嘴皮哆嗦，声音发颤：“表弟，你的意思是……我的肉身被那妖邪毁了？”

“差不多吧，”杨瑾耸耸肩：“那画皮鬼占了你的肉身，却又不全然是你的躯体，你此番还阳不易，”敖平急了，好在杨瑾也没卖关子：“你龙皮、龙骨于龙血皆在，我也是能使些手段助你重塑肉身的。”

敖平可算松了口气，听着杨瑾说道：“但这天灵地宝毕竟难寻，”杨瑾继续说道：“就算是四海龙王亲至，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敖平低下头去，垂头丧气，杨瑾话锋一转，说道：“就是……哎，算了……不过我与表哥既是亲族，这东西我当是出得的！”

敖平猛地抬起头，目露惊喜，拱手俯身，连连行礼，说道：“多谢表弟，多谢表弟，你放心，吾父出身东海，还是有些……”身价的。

杨瑾伸手按住敖平肩膀：“表哥这般说就太见外了，算了算了，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你我都出身龙族，一脉同胞，我助表哥还阳便是。”

杨瑾抬手摸了摸自家小徒儿，桂睿不解，换了声：“师父？”

师父！

敖平一怔，看向这小龟的眼神都不同了。

阎罗王但笑不语，二郎真君家的小孩如传闻中一般无二，面白心黑。

你要知道，这东西明码标价还自罢了，天灵地宝有价无市，人情世故物价可循，这小龟趴师父肩上懵懵懂懂，这东海龙族想还上人情，怕是得出一次血。

杨家小儿可不欠他人情，这龙族得给他奉上馈礼，还他放魂还阳之恩。

杨瑾捏着折扇，手腕一抖，口里说道：“表哥放松，我们先返阳间。”杨瑾朝着阎罗王拱手一礼：“烦劳大王，小仙先告辞了。”

“真君客气了，”阎罗王还了一礼：“下次若还有事，直接来大叫唤地狱找本王就是。”

平白送上门的金主，欢迎欢迎。

杨瑾手腕一抖，一股仙力包裹住敖平的魂魄，敖平只觉得眼前一花，也不过半顿饭的功夫，已至人间枫合县。

此时，太阳已高悬天空，杨瑾落在城墙的钟楼上，俯身看去，阳光爬上了飞檐翘角，琉璃瓦片泛起粼粼波光。雕花的窗棂被镀上一层金边，朱漆大门上的铜钉闪闪发亮。

路边茂密的老树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树影婆娑。护城河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倒映着城墙的轮廓。河边的柳条随风轻摆，一群鸭子悠闲地游过，划开一圈圈涟漪。

人声嘈杂，喧哗吵闹，只见县城的大街小巷之间，握刀持符的飞龙卫卫卒正在全城搜捕，杨瑾细细看了几眼，放下心来——

飞龙卫看起来大张旗鼓，其实围而不剿，这般架势只是让那害龙凶手退缩躲藏，不敢见人。

杨瑾居高临下，神识一扫，身形一闪，无声落在常昊与李佑安身边，杨瑾没遮掩气息，常昊早发现自家侄儿的踪迹，倒是李佑安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乖觉喊人：“师父。”

杨瑾唤了声：“叔，”杨瑾抬手，手中捏着的小金球里站着个青角小龙，他说道：“魂魄我带回来了，幕后元凶确定是画皮鬼无疑。”

常昊颔首，自家小孩做事没的说——没瞧见天庭的人找不着大哥，事儿都安排给他们家小白来做。

“慎宁，”李佑安看向他师父，杨瑾说道：“待为师找着这画皮鬼踪迹，由你出战，你当小心谨慎，能降则降，难降诛杀。”

李佑安一愣，但还是应了下去：“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师父，这妖物哄骗的地仙龙君换了命数，徒儿真能……？”

杨瑾说道：“估摸着这画皮鬼最多渡劫修为，如今命数已然换回，那画皮鬼定然肉身魂魄不稳，就算有诸般手段，也使不出一二来，就算实力远高于你，你也有一战之力。”

别怂，给我上！

“是，徒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