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道节裹着毛毯顶着有些凝重的气氛坐到两人对面，原本打算紧盯这个莫名出现的男人，但不知道是蒸汽火车的摇晃太有节奏感，还是对面的青年睡得过于香甜，他竟然也开始昏昏欲睡。
等他再次醒来看到的就是日暮环和那个陌生男人在分吃从餐车打包回来的面包和饼干，后者表现得兴致缺缺，却对青年放到手里的食物来者不拒。
日暮环把那空了大半的袋子递到犬山道节的面前，“你醒了，要吃点吗？”
犬山道节的眼镜在鼻梁上压出了痕迹，他摘下来一边揉一边有些迷糊地问道：“不用了，你旁边的这位是？”
奈落当着人类的面变化成一只小蜘蛛，趴在神官的肩膀，腹甲上睁开一只猩红的眼睛。
“蜘、蜘蛛……蜘、眼睛。”犬山道节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没戴眼镜看错了，戴上眼镜和那只瞳孔对视后真的感到眼前一黑，连语言系统都开始崩溃。
日暮环安抚他，类比道：“别怕，他是奈落，和我的关系就像你和雪姬之间的一样。”
犬山道节张口就来：“他也亲你？”
日暮环：“？”
奈落：“？”
“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也是被妖怪救了之后，才需要和妖怪一直生活在一起之类的吗？”
“我和你这种弱小的家伙不一样，他算是我的……”神官把蜘蛛抓到掌心把玩，思考了一下后说：“战利品。”
犬山道节叹了口气：“你这么厉害，打算怎么在帝都找人？”
日暮环一愣：“已知是和教会相关的大家族，直接去问一下之类的……应该可以吧。”
“这虽然是个办法，但大家族的人可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见到，这几天你该在哪里落脚？”犬山道节盯着在日暮环身上眨巴眼的蜘蛛，往座位中瑟缩了一下，努力克服恐惧：“你身上没有钱吧，我从西都过来也是为了找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按照日暮环原本的设想来到帝都，要是在什么里见家族或者教会里感知到四魂之玉，就直接抢走。
没有感知到就去其他地方找，但万一碰上不妖璧之类的能够隐藏气息的宝物，他来去匆匆错过了才是耽误事。
所以如果要在帝都多待几天，是露宿荒野还是温泉酒店，日暮环不用多犹豫就能选得出来。
“可以，你要找什么人，我也帮你留意。”他把蜘蛛塞回衣领下，既然接受人家的好意，就不能让奈落继续吓唬这个柔弱的普通人。
“我有一个妹妹叫睦月，因为出生药师家族头发和我一样是紫红色，今年十二岁。”回忆冲淡犬山道节的恐惧，他描述的语气温柔，最后长叹一口气：“七年前家里父母出事时我游学在外，她被领养走之后就杳无音讯……”
“好，我记住了。”日暮环观察了一下漆黑的车窗外，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灯火通明，“好像已经快要到帝都了，我先下车。”
犬山道节问：“你不是和我一起去帝都，怎么为什么要提前下车？”
日暮环朝他无辜眨了眨眼：“你该不会以为没钱吃饭的我，能买得起特等车厢的座位吧。”
“那你要怎么下车……”犬山道节的话随着青年打开车窗的动作渐渐消音，“哈？你该不会就是这样上车的吧？”
裹挟着雨丝的狂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日暮环翻身钻出窗户，探回头来补充道：“下车之后我在车站外面等你。”
“喂！太乱来了吧！”犬山道节把脑袋伸出车窗，在浓重的夜色中完全丢失青年的身影。
凛冽的风刮得人脸生疼，日暮环翻身蹲在火车车顶，对奈落感叹道：“他人好像还怪好的嘞。”
“想要钱，并不是一件难事。”奈落在他周身支起来结界阻挡风雨。
神官在小蜘蛛的绒毛上摩挲手指：“我当然知道不难，但我们对现在这个世界了解并不多，暂时还是不要惹是生非。”
帝都作为这个年代的日本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在这个时间灯火也将夜色照得透亮。
日暮环顶了一件蛛丝织成的深色和服在头顶，雨水落在上面立刻圆溜溜滚落，站在火车站的出站口好一会，才看到某个紫红色头发的青年撑着一把黑伞姗姗来迟。
“怎么这么慢。”
犬山道节没好气道：“还不是车站外那么大，我才是找了你好久。”
日暮环本想说只要问一下雪姬就能知道他们在哪里，但考虑到对方并没有主动为犬山道节指路，想来对他们是有些不满的，便干脆转移了话题：“我们住哪？”
“本来我没打算现在就来帝都的，所以没提前找旅店，我们先去街上看看吧。”
神官耸了耸肩：“你要说是因为我才决定来帝都的话，我只会觉得你是个有点蠢的滥好人。”
犬山道节轻推眼镜，“也不完全是，找妹妹的路上没有金钱支持是万万不行的，我毕竟是个商人，把生意从西都做到帝都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雨中悠哉地顺着灯光明亮的日式建筑街道，走马观花看过琳琅满目的商店。
绕进一条清净的街道，犬山道节停在一个葫芦形的灯笼前，“这间古那屋怎么样？”
“你决定就好，有地方住我就很满意了。”比起进入视线才能看到的繁华，神官更能直接感受到的是隐藏在阴影中数不胜数的驳杂气息，这家店看起来各种意义上都比较干净。
“那就……”
“那我先出去找找人，晚点回来。”
“现在也太晚了！”
犬山道节还没说完，披着和服的身影已经隐匿在雨幕中，他刚想追就被面前的雪姬拦住。
“我知道他很奇怪让你不安，但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独自来帝都寻找家人的孩子。”
雪姬转过脸，把人推到旅馆门前，并不打算和他再讨论这个话题。
另一边跑出这条街的日暮环用鞋底踩扁一只从阴影中钻出来想啃食他影子的小妖怪，叹了口气：“这个帝都和东京没什么差别嘛，看来无论是哪个时代，人类的负面情绪总是很多的。”
小蜘蛛从衣领下爬到肩头，提醒他：“不大的帝都有好几处结界，还是当心一点。”
雨渐渐变大，日暮环加快了脚步，跟随奈落指引找到第一个结界是座寺庙，他们很轻易就潜入其中：“没有。”
第二个结界在还没开放的教堂，“没有，这个明天早上再进去看看。”
第三处是一幢巨大的欧式别院，还没靠近奈落就说：“虽然不是熟悉的味道，但我闻到了一股狗的臭味。”
日暮环抓住的重点是：“蜘蛛也有鼻子的吗？”
躲开青年准备研究蜘蛛身体构造的手，奈落纠正自己的说法：“我感觉到了犬妖的气息。”
“小气。”
他作弄着蜘蛛刚走到建筑近前，就看到檐廊下已经有五个黑袍人等在那里。
青蓝色的狐火照亮夜幕，明明灭灭之间雨珠下坠的速度逐渐变慢到停滞，仿佛暂停了时间，苍老又诡异的五重奏响起：“未被邀请之人，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
“好嗅觉，五只狐狸，怎么不算犬科。”日暮环夸奖完奈落才回答对方的问题：“我只是找东西路过此处，并非故意打扰。”
“奇怪。”“真奇怪。”
“小子，你满身邪气。”
“如此大摇大摆潜入帝都。”
“是不是也太不把我们四兽神放在眼里。”
他们说话间抬起头，露出五张相似的红色狐狸面具。
“你们五个一定要每只狐狸都有台词吗？”日暮环学着狐狸的动作歪头：“而且五只狐狸为什么是四兽神？”
他掂量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差距，不等狐狸们的回答，笑着从手腕抽出纯白太刀：“嘛，不重要，虽然有点冒昧，但是能让我去你家检查一下有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吗？”
奈落在日暮环脑中问：“这是你说的不想惹是生非？”
“这不是来都来了。”
“大胆！”“狂妄！”“傲慢！”“无礼！”“猖狂！”
五重奏再次响起，日暮环打趣道：“这是在玩近义词接龙？”
幽蓝狐火如锁链般朝面前扑来，神官将身上的和服掀开遮掩狐狸们的视线，从下方横劈一刀，刀身骤然延长至狐狸们面前变成一张大网。
捞了个空。
“啧，狐狸就是喜欢玩幻术。”蜘蛛丝吐掉狐狸面具和空荡荡的袍子，乖顺回到日暮环手腕上。
与此同时，巨大的白色柴犬在日暮环身后现出身形，他的血盆大口还未落下，就被蜘蛛丝束缚住脖子。
日暮环站在原地接住从半空落下的和服重新披在头顶，连发丝都未被沾湿，他深信打狗大概没人比奈落更有经验，你说是吧犬夜叉。
“八房，回来。”一道冷峻的声音在雨打树叶的白噪音中响起，欧式别墅的大门打开露出一个穿着白色教会长袍的金发男人。
被束缚的白犬消失，奈落的蜘蛛丝无力垂落到地面上。
奈落在日暮环脑海中提醒：“小心些，我没捕捉到狗的气息。”
屋檐的立柱后露出五个叠在一起的小狐狸脑袋，看到救星一般呼喊：“里见大人！”
听到熟悉的姓氏，日暮环立刻问：“你是里见？！”
“我是里见莉芳，阁下要找的人是我？”
“我是因为日暮神社来的，你知道十几年前入赘你们家族的日暮神官吗？”
里见莉芳盯着面前神官打扮的青年眉眼片刻，微微蹙眉问道：“你是那个家伙的私生子？”
日暮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