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又来这周接了好几个宴请的大单子,馆子里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再加上分店开业他又要两头跑,忙得不知天日。
再忙账本也得核对,不然积攒久了就容易成烂账,工作人员三五两个地从后厨换好衣服下班,经过严周满的时候朝他打招呼。
严周满看着账目一一回应。
“诶,老齐”,他从大家的声音里辨认出厨师长老齐赶紧叫住他,“你明天跟大伙说一声,这阵子大家辛苦了,等月末发工资的时候给大家发奖金”。
现场听见的工作人员发出小阵欢呼,纷纷谢谢老板,严周满笑了笑继续埋头看账本。
前台的姑娘小柳刚毕业,是最活泼的时候,即使面对经常不苟言笑的严周满也能聊上几句,于是上前问道,“老板,你还不走吗?现在快十点了?”
“嗯,看完账本再走”,严周满没抬头。
“那你到家岂不是都快凌晨一点了?”
“什么凌晨一点”,他疑惑地抬头,随即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坏了!今天是不是周三!”
“是呀老板,上周就听你说过周三得回家,多亏我提醒你吧”,小柳笑眯眯地邀功。
“谢谢谢谢谢谢,我真忘了”,严周满赶紧飞速收拾桌上的东西,又四处张望喊道,“我狗呢?旺财?!旺财?!!!”
旺财屁颠屁颠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窜出来,他赶紧又把狗绳找出来给它戴上,对着剩下的人说,“你们记得锁好门,我先回省城了,明天应该回不来,又什么事的话随时跟我打电话”。
旺财和严周满一路小跑到车前,等后门一开,它就利落地上车。
严周满赶紧入座点火起步。
夜色浓稠,高速公路上只剩下严周满开的这一辆车在路上行驶,等上了高速,心里的紧张感才渐渐消散。
这要是给忘了还得了,对象不得老失望了。
好男人绝不能因为工作忙而让老婆独自面对家庭难事。
回头得搞个提醒什么的,这一天天的这次赶上了保不齐下次就得忘了。
回家的时候接近凌晨一点,严周满蹑手蹑脚地进屋。
旺财却没这个素质,直接小跑进主卧,严周满喊都喊不住。
随后,主卧灯光亮起。
床上,林晋声的眼睛还有睡意未散,在灯光下有些睁不开眼。
严周满赶紧重新关掉主灯,只留下一盏床边的壁灯。
他把林晋声凌乱的头发捋了捋,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旺财吵醒你了?”
林晋声微微低头点了点,掩盖自己等人的事实,顾左言他地问,“这次不是不带旺财回来吗?”
这次只是为了见家长,本来之前说好就严周满回来,旺财自己在昌东家里待一天。
严周满把原因脑动美化了一下,说道,“今天店里太忙,没时间带它回家,店里最近客人又多,怕它不听话乱跑让客人不高兴,干脆一起回来了”。
“它才不会不听话”,林晋声小小反驳了句,摸了摸旺财凑上来的狗头。
严周满看着这尾巴甩成螺旋桨的狗子,起身打断他们的人狗情深,让林晋声赶紧休息,自己则去卫生间洗澡。
一直到听着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声,林晋声的心才逐渐安稳。
从今天下班回家看见冷清的屋子开始,他就一直在隐忍情绪,嘴上不说是知道严周满的辛苦,可心里却难以平衡被违约的酸楚。
要是前几年,他肯定会打几十个电话催促,可经历几次争吵后他也明白就争吵只会不断消耗他们的感情,说到底,他想要的是未来的长久,而不是眼前的朝夕。
即使今天严周满不来,可能也就是自己难过两天,下次见面依旧爱意缱绻。
林晋声总是在容忍和退让……
身侧床铺传来动静,随即被略带潮湿的温暖怀抱裹紧填补了心里那块空缺。
早上,林晋声吃完严周满做的爱心早餐才离开。
下午,严周满估摸着时间,遛完狗后驱车赶往机场接人。
虽然明面上林建国和林晋声的关系实在不好,可人要来,礼数总得做足。
这些年过去,严周满对林建国的印象还停留在林晋声刚来那年,他到昌东来见他时的样子。
在机场接到人时严周满吃了一惊,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老了有二十岁,身形不再笔挺,往昔那种意气风发的样子也随着脸上的皱纹而消失,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老人。
可他今年似乎也就五十出头的年级。
在车上,严周满尝试找了些活跃气氛的话题,一直在后座沉默的老人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们的事,前年小晋就跟我说了”。
严周满吃惊地猛握住方向盘,这出柜出得太突然。
林建国继续说,“你放心,你们之间我不插手,也插不上手,对小晋,至始至终都是亏欠的,没脸向他提要求”。
严周满抿了抿嘴没说话。
定的吃饭的地方在林晋声医院附近,他今天特意提前下班,等严周满他们到的时候,自己已经到了包房。
这不光是严周满和林建国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林晋声和林建国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
三人落座,其中神色最正常的是林晋声,他直接进入主题问道,“这次您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建国看了一眼林晋声,原本放在卓沿的手放到腿上,又抬起来。
严周满打圆场道,“先点菜吧叔叔,你坐飞机过来也累了,一会吃了再说”。
桌上三人各有心事,一顿饭也食不知味。
好在严周满干了几年餐饮,嘴皮子利索不少,跟林建国聊天接话至少不再冷场。
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气氛也差不多了,林建国也不再如之前一样不自在,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林晋声,示意他收下。
林晋声看着他手里的银行卡问道,“您不用给我钱,我现在自己能挣”。
“我知道,小晋你从小学习就好,现在还是大医生,我都知道”,林建国没把卡收回去而是放在了桌上,“这些年我给你的学费、生活费你都不要,我知道钱不能弥补你,可我没办法……”
林晋声打断他,“您不用弥补我什么,之前就跟您说清楚了,我不怪您,现在的我过得也很好”。
林建国胸腔起伏叹了一口气,他靠在椅背上说,“我前些日子离婚了,过段日子我准备出国去定居”。
严周满惊讶地看向他。
“我知道,你也好,你妈也好,还是你大伯母,所有人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但是我这些年一直在弥补啊!”
林建国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脸色逐渐变红,双手随着说话声摆动,“这些年你大伯母越来越神经质,领养的孩子只要叫她一声妈,她就什么都给他,打不得骂不得,那孩子被惯得除了向家里要钱,就是在学校打架跟着一帮小混混鬼混,闯了不知道多少祸事,你们说说惯子如杀子啊,造孽啊!!!”。
严周满给林建国顺了顺气,让他喝点水冷静冷静。
林建国拍拍胸脯继续说,“我知道她的病是因我而起,这些年我自知理亏,也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听她的,可结果呢,结果就是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搞得她眼里只有那个孩子!”
“我受不了了”,他弓起身子用手捂住眼睛,“那个家里已经容不下我了,我不想在家里也活得跟个外人一样,我明明已经赎罪了啊……离婚前我把公司、房产都卖了,变现的钱一半给了她,也够他们娘俩过一辈子了,那个地方我也不想呆了,干脆去国外,你表姑一家也在那边,相互也有个照应”。
世事无常,命运齿轮的转动给了林建国他应有的报应,也让深陷执念的人无法走出泥潭,可目前来看,大家都在各自的选择中安稳地活着。
严周满唏嘘地握住林晋声的手,接着被用力地握紧。
林晋声把卡推了回去,认真地说,“我不要您的钱不是因为我很您,而是我真的不需要,您既然马上要去国外,用钱的地方肯定比我多,这钱您收回去吧”。
“不不不”,林建国伸手挡住推回的卡,想把卡塞回去。
“爸”,林晋声突然喊了一声,把林建国愣在原处,“您如果真把我当您的孩子,就把钱收回去吧,以后有需要,我会跟您说的好吗?”
“啊”,半天林建国才反应回来,把卡捏在手里郑重地说,“好,好,你要是以后有用钱的地方,一定要跟爸爸说”。
林建国年纪大了之后话就多了起来,两人把他送到酒店再一起回家。
车里,林晋声一直沉默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难过了?”严周满腾出手摸了摸林晋声的头发。
“不难过”,林晋声摇摇头,“只是觉得这些混乱的纠葛终于有了一个结局一样,有些感慨”。
车窗紧闭的空间里听不见外头的喧嚣,复杂的情绪在车里发酵。
林晋声说,“今天看到他的样子,听他说自己没有家的时候,觉得他很可怜……”
严周满安慰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他现在选择离婚出国,也是一种解脱”。
“我知道”,林晋声闭上眼睛,“希望他在国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