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省城口腔医院每天都是人满为患,5楼正畸科里塞满了来看诊的孩子和陪同的大人,其中不乏有一些哭哭滴滴被带进去的小孩。
一个家长拖着小胖男孩听着叫号提醒,一路推搡到医生面前。
小孩老大不情愿的躲在身后,被他妈一把扯到面前,一手固定小孩的脸,对医生说,“医生你看他这牙,乳牙的时候就歪七扭八跟他爸爸一模一样,本来想着换完牙能好,结果一看还是这样,今天就是来看看能不能做矫正”。
年轻的医生带着蓝色口罩,额前碎发搭在眉眼前露出的眉眼显得自持又冷静,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凑到孩子面前,“张嘴”。
小男孩不情不愿的微微张开小嘴,幅度太小看不清牙周情况,医生只好上手掰开。
小男孩轻轻地呜咽了一声,抓住了医生的手臂。
“放心,又不拔牙动刀子,不疼”,医生安慰了句,接着松手抬眼看向孩子母亲,“他这乳牙还没换完,现在做不了”。
“没换完?”母亲有些惊讶,“我记得全部换完了啊?”
“你看啊”,医生把孩子的嘴掰开,对着治疗床上的顶灯指给母亲看,“乳牙和恒牙肉眼虽然不太能辨认,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来”。
被医生指着的那颗牙齿比周围牙齿稍小,颜色上也有些不同,母亲本来以为今天就能设计矫正方案,没想到白跑一趟。
医生提议道,“一般建议矫正期在13岁左右,那时恒牙全部长出,但是牙齿还在生长发育,对牙齿移动和调整更容易,矫正效果也会更显著”。
“哎,真是……”,丧气的母亲带着兴高采烈的儿子回去了。
医生把一次性手套扔垃圾桶里,按下下一位患者的叫号按钮。
出诊就得不停地看诊,直到下午五点,系统里的排队患者才被清零。
他站起身动了动酸疼的肩膀手臂,关掉电脑准备闪人。
“林医生要下班了?”一个护士在科室外探个头问道。
“嗯”,他心里默念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咱们月末科室聚餐的地点订好了,我要统计人数,林医生你要参加吗?”
“要参加”,他笑着回答道。
“好勒,到时候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护士离开后,他立刻垮下脸,掏出手机快速打完一长串的字,点击发送。
“聚餐的事情我答应了,要不是你让我去,我才不会去!”
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小熊拥抱的表情包。
爱情使人忘却工作的痛苦。
从医院到回家,林医生的心情都十分不错,而且这种心情在回家闻到一阵饭香后达到顶峰。
他悄摸钻进厨房,在对方转身惊讶的瞬间吻了上去。
一个缠绵的湿漉漉的长吻在两人暧昧拉扯的视线里结束,严周满有些埋怨地说,“衣服换手也不洗,当了医生还这么邋遢”。
林晋声对这些负面评价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他嬉笑着又在严周满脸颊上亲了一口才松手回房间换衣服。
毕业后,几经波折之下,林晋声进到省城口腔医院工作,严周满就用手上所有能动的钱,再加上找银行借了点,七七八八地凑出了医院附近一套两居室的首付。
两个大男人也不在乎什么审美,只要简单舒适就行,只是装修的时候林晋声强烈要求把客卧设计成书房,彻底断绝任何外来朋友借宿的机会。
厨房里,严周满把最后一个青菜端上桌,比林晋声先来的是旺财,闻着肉味蹲坐在严周满的脚边装乖讨食。
严周满轻轻用脚推了一下旺财,意志坚定的狗子岿然不动,看着它的样子,严周满笑着从厨房把晾凉的肉汤端出来倒进狗碗里。
“你每次一回来就给旺财开小灶,他都胖了好多”,林晋声从身后走来。
严周满捏了捏林晋声的脸颊说到,“给开小灶的又不只是旺财……”
脸颊上手指的触感很粗糙,严周满干的是苦力活,又每天侵染洗洁精这样伤手的东西,搞得一双手满是老茧,林晋声把他的手放在手心里,心疼地说,“给你买了护手霜也不用……”
“哪个正经男人用护手霜啊”,严周满收回手,满不在乎地搂过林晋声入座吃饭。
明明决定赚了钱再也不进厨房,可林晋声工作忙,他在的时候还能监督着,不在的时候天天吃泡面,点外卖,连带着旺财也开始顿顿吃狗粮,严周满实在看不过去,还是抄起锅铲任劳任怨地给家里两张嘴提供营养。
他现在昌东省城两头跑,每周能在林晋声休假的时候抽空回来一两天。
林晋声却不太满意,他现在工作稳定,工资也能养两个人,男人有了钱就会有很多欲望,他现在最想的就是严周满把昌东的生意脱手,彻底搬来省城,对此,两人也没少争执吵架,林晋声差点没在家里撒泼。
角色的转变不是一句话就能成,严周满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是“丈夫”的角色,那就不能被老婆养!
一夜温存,第二天严周满开车送林晋声回医院上班,下车前林晋声在副驾上坐着不走。
每次严周满要回昌东的时候林晋声就得来这一出,他附身搂过林晋声亲了他一口,安慰道,“等夏天来了,我就回来住两个月啊,天天在家伺候你”。
林晋声斜眼看了严周满一样,冷哼着下了车。
严周满从车窗离目送林医生怒气值满满地去上班,身侧突然冒出一个狗头挣扎着想挤到前座来。
“下去下去”,严周满推回旺财的狗头,“你爸爸一走你就想占他的位置,土狗不能做副驾,回你的后面去”。
一人一狗与进城上班的车流逆向而行,高速路上车辆不多,他到昌东的时候天色还早。
黑车的轿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的车位,严周满把旺财的狗剩给它戴好再一起下车。
近年来不管是昌东还是省城对犬只的管理越来越严,严周满也担心旺财到处乱跑出事,在搬店的时候就开始习惯给旺财戴狗绳。
龙门街的面馆在时间的沉淀下已经成为过去式,现在面馆的店铺已经成了一家炸串店,听说生意也不错。
一直在做生意的行当里沉浸的严周满有时候也迷信地想是不是那地方的风水养人,新店开业的时候他还特意去请了城里最有名气的风水先生看位置,被林晋声嘲笑活得越老脑子越轴,被严周满好一顿收拾。
旺财在前面轻车熟路地领路,带着严周满走进一家餐馆。
“好又来”,硕大的灯牌顶在门头,走进店里是一个近300平的位置,桌椅整齐地排列安置。
现在还没到饭点,馆子里就只有工作人员。
“老板你回来了”,前台的服务员起身打招呼,“今天到的鱼不是很新鲜,叶经理正在后厨处理”。
“知道了”,严周满把旺财的绳解开,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许跑出去啊!”
前台抿嘴偷笑,有一种黑皮社会哥和狗说话的怪诞感。
“小周,你看着点旺财啊”,严周满给前台又说了声。
“好勒老板”,前台飞快作答,“旺财可乖了,最多就是在门口趴着,放心吧老板”。
严周满点点头,转身去后厨。
小叶,现在已经是馆子的大堂经理,正急赤白脸地在水池的鱼前打电话。
“说好的七点送来你们拖到九点送也就算了,这些要死不活的鱼算什么东西!你真觉得我们家就非得在你家订货不可吗?”
严周满绕过小叶看了看池子里的鱼,腥臭的水汽钻进鼻腔,死寂的水面里没精神的鱼不怎么动弹,还有一两条在即将翻肚皮的界限里徘徊。
小叶这头打完了电话,来到严周满身边。
严周满问道,“那边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不停找借口呗”,小叶伸手在水池里翻了翻,“这种程度也敢送来”。
“我今天下午去档口老齐那里问问,看以后能不能从他那里进货,鱼的话再挑挑,死的不要,活的就凑活把今天先应付了”。
“行”,小叶答应下来。
餐馆经营的是特色川菜,一道麻辣水煮鱼吸引了众多食客,现在重要原料不够,今天的生意或多或少都有影响。
这样突发的情况每隔几天都会出现,严周满和小叶现在处理起来也不再想刚开始那样手忙脚乱。
他跟着严周满这么多年,一路从面馆干到餐馆,好又来刚开始店面没这么大,他和严周满两人轮着做前店接应和后厨大师傅,一路把店盘活盘大,现在两人终于能告别厨房,有了自己的一套班子。
下午,严周满去档口处理了定鱼的事情,又跟着回店里忙活,现在店里经常承接一些婚丧嫁娶的小酒席,一般中午是宴席正餐,晚上也会请客人继续在店里吃,不过晚上来的人不多,九点的样子就打烊了。
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一个瘦高个却走进店里。
严周满正在小叶对账本,两人见来的人,小叶直接起身进了后厨。
“吵架了?”严周满问道。
“三儿啊我命真苦”,对方一屁股坐下来。
“这回又是为什么”,一年几回地吵,严周满已经免疫了,反正过两天也得好。
“还不是我妹那事”,瘦猴搓了搓脑袋。
严周满是在瘦猴和小叶交往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小叶当初跨省求爱的对象是个男的,据他自己后来所说,在他孤身无援的时候,徐胜的出现就像是他暗黑世界的一道光,拯救了他,也成功让他迅速移情别恋。
光这东西形容得有些矫情,严周满那时心想。
反正后来就倒追呗,小叶这人看起来内向老实,追人的功夫倒是厉害,等严周满知道的时候,两人已经蜜里调油了。
他们不想严周满和林晋声,林晋声因为工作的原因还有严周满的坚持,他们不得不异地,瘦猴前几年就不跑车了,家里给开了个水果店,每天也忙得不行,可至少两人在一个城市,即使再忙,深夜回家的时候总有人陪着相依而眠。
他们俩不敢出柜,悄摸着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谈恋爱,今年瘦猴的妹妹叛逆期学着离家出走,在瘦猴家里窝着已经快一个月。
多一个人确实多了不少麻烦,至少情侣不能光明正大地拉拉扯扯,夜里想干点什么也怕闹出动静被发现。
小叶直接给瘦猴下通牒,三天之内把人送走,他夹在家人和男朋友中间,搞得里外不是人。
“我真羡慕你三儿,和你们家小林就没家人的烦恼,我现在有时候做梦都梦见我出柜被我爸打死的场景”,瘦猴用手擦了擦脸,准备进后厨哄男人。
“我也羡慕你啊,天天能和对象见面”。
大家各有各的烦恼,干脆各自烦恼去,严周满继续看账本,瘦猴起身去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