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提议追加这场戏的时候，我作为导演，整个人扭曲成了问号。

所以这段戏的拍摄，彻彻底底是出于众人对于梅玖穿婚纱的期待。

在我脑海中成形的影片里，这一幕存在的时间不会超过3秒钟，不过当以夏如果为首的梅玖粉丝提出建议之后，连秋飒也俨然翘首以盼的模样，我想拒绝的权利已经从我手中消失，趁着大家礼貌的征求意见，老老实实答应下来，双方面子上都好看。

我以经费不足为由，发出微弱的质疑声，柏仁立刻表示自己家经营的婚庆公司有渠道，可以免费借婚纱。能不花钱做到的事情，我一贯是举双手支持的。

拍摄当天我们等在婚纱摄影店内。婚纱店的工作人员领着梅玖试穿婚纱，其余的女孩子们难掩兴奋，围着展示的婚纱转个不停。柏仁有些坐立不安，不停的走来走去，胡菊清对着镜子摆弄头发，试图让自己更加成熟。

我翻看店内的婚纱介绍手册，看到其中一组数字，难以置信揉着眼睛。反正没几个人会真的把婚纱买回家，主要看前面的租赁价格。我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同时祈求梅玖不满意试穿的婚纱，如果真是有所损坏……赔偿的金额从手册里蹦出来，在眼前跳个不停。

“啊！！！”

我听到了夏如果的尖叫声，本能的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查看。

眼前的一幕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身着一袭白色婚纱的梅玖，出现在眼前。蕾丝修身鱼尾婚纱细节上的修饰格外用心，减去衬裙的设计很好的把梅玖修长的双腿展现出来，完美的身材比例呈现婀娜的曲线。

尽管不断做内心建设，梅玖会以惊人的姿态出现在眼前，还是被小小的震撼到。

白玉无瑕，令人不忍触碰。虽说这句话是赞美啦，考虑到未来梅玖常年的单身状况，美到令人生畏亦是双刃剑。

因为夏如果的声音太大，引得工作人员和顾客的注视，不少人下意识掏出手机拍照。

梅玖非常自然的微笑着，走了几步做出展示。

能让男性觉得漂亮的女性比比皆是，能让女性认同的漂亮，梅玖当之无愧。

“怎么样？”

梅玖微微歪头俏皮的提问。

“还不错。”

“好看~”

我的回答淹没在一众好看的赞美声中。

夏如果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举起手机与梅玖合拍留念，全然不理会其他举起手机拍照的人鼻腔中发出的不满。

“这件衣服还有相同样式吗，我也要试这件。”

一位挑选婚纱的女士率先清醒，朝工作人员大喊到。随后越来越多的客人要求试穿，现场乱成一团，有个年轻的女人甚至上前拉拽梅玖身上的婚纱，夏如果对此大为不满，眼看双方即将演变成冲突，不得已梅玖被安排到独立的VIP休息室，避免引发骚乱。

连推带拉，好不容易把夏如果拽到角落里。

“放开我。那个臭女人竟然理直气壮地用她的脏手摸梅玖姐，太可恶了。”

“我们是过了免费借婚纱来拍摄的，不要给店里找麻烦。”

仍然在气头上的夏如果，没听进去我的劝告，咬着手指，恶狠狠盯着那位女客人的方向。

“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把这件婚纱买下送给梅玖姐。”

她肯定没看到梅玖身上的婚纱价格接近5位数。

“好啦，别和那种找干爹的女人一般见识了。”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向葵对秋飒的说法表示不解。

“那女人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身俗不可耐的奢侈品，要么亲爹有钱要么干爹有钱。不过你想，亲爹有钱孩子的品味通常不会那么差，衣服搭配起来还不如地摊货显得值钱。”

“这就看出来了？”

柏仁摸着脑袋，不可置信的视线向外观望。

“还有跟着她身边的男人，看上去至少四十多岁，作为亲爹年龄小了点，干爹正合适。”

秋飒言语的犀利程度与她的观察力不遑多让。

“据我看男人百依百顺的作态，想来是她老公。老夫少妻，难免恃宠而骄。”

连忙更正秋飒的干爹言论，不然夏如果真的冲出去喊对方些难听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从夏如果嘴型看，她似乎正在重复狐狸精三个字。

“既然来都来了，咱们也去试试婚纱吧。”

向葵拍响的双掌。作为转移注意力的方法，确实巧妙。夏如果和秋飒像是被触碰到了某个隐藏开关，立马紧张扭捏起来。

“这样会不会添麻烦？”

向葵贴心的问向柏仁。这种时候但凡正常的男人绝无法拒绝三个女生热切期盼的目光，柏仁咬着牙眼含热泪的去找工作人员。颇有今生死而无憾的既视感。

“咱们是不是太为难柏仁同学了。”

秋飒于心不忍的嘀咕。

她不懂，此刻柏仁的泪乃是夙愿得以实现时喜悦的泪水。另一旁的胡菊清与我相视一笑，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三位女孩去挑选心仪的婚纱，柏仁煞有其事的把我和胡菊清叫到门外。我以为他是准备作死偷窥女孩换衣服，擦拭嘴角，刚要义正言辞的回绝。柏仁的两只手同时拍在我们的肩膀上。

“咱们也去换礼服吧，等下可以和她们合影留念。”

就这？……不，我的意思是，这种行为简直幼稚。

此时28岁的我与16岁的两位，无法达成一致。挥手送柏仁和胡菊清走向男化妆间。

10年之后再翻看今日的照片，我大概体会不到喜欢，留下的只有怅然若失的心情。

独自返回休息室，梅玖坐在沙发上静静摆弄手机。

“你看起来没有很开心。”

还以为她会兴奋的对着镜子疯狂拍照。这份冷静来源于自信？还是有谁惹到她了？按照常理梅玖不会在意刚刚细小的纠纷。

“我又没能看到想看的。”

梅玖嘟起嘴巴，头也不抬的回应。语气毫不掩饰的流露不满，显然是在生气。

“要是说出‘早就预料到自己穿婚纱会这么好看’，这种炫耀的方式未免太傲慢了。”

梅玖一只手握紧手机，另一只手招呼我靠近。她眼神满是嫌弃，直勾勾盯着我瞧，不容回绝。

我走过去，意识到附近没有多余的椅子，便蹲在梅玖身旁。不然以俯视的角度，很难把目光从她饱满的胸部上移开。

梅玖前倾探出身子，领口的春光毫不保留的展现。我赶紧把头扭过去，看向试衣镜，镜子里我的脸涨得通红。

梅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穿着，见我回避的行为大为不满，抓起我的衣领拉过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还不错’，你的表现太过冷静了吧。我穿婚纱对你来说，激不起一点兴趣是不是？”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梅玖，她的眼睛、睫毛、鼻子、嘴巴，每一个毛孔。眼前的女孩，完美的令人窒息。

喉咙想要发声，大脑却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那边。”

梅玖说着撅起嘴把头扭向一侧，我老实的跟随照做。

咔嚓！

转过头，梅玖举起的手机早已等候多时。

穿着婚纱灿烂微笑的女孩和身着校服满脸通红呆滞的男孩。大相径庭的两人出现在同一张照片，想想都好笑，但想到其中一个是自己就欲哭无泪。

心满意足的梅玖松开手，我呆坐在原地，承受内心遭受到的巨大侵害。

……

“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一个捂着脸的女孩推开门走进来，女孩身上的A字裙婚纱，干净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修饰，它的质朴反而凸显出女孩洁白粉嫩的肌肤。

我确实在女孩出现的一瞬间，感受到月光照耀在我身上，月亮也在朝我微笑。忽然好想流泪。

女孩的样子很像夏如果，穿着婚纱的夏如果。

视神经反馈到大脑，大脑却坚决否认这个人是夏如果。

“果然很奇怪呢。”

女孩再次开口。这次听神经也在不断重复同样的答案。

“一点也不奇怪。这件衣服很好的衬托出你的魅力，有些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梅玖在暗指谁？得尽快反应过来，不然会被发现呢。

“哼~梅玖学姐都说好看，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光彩夺目呢。”

女孩摊开手，漫不经心的转动裙摆。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房间，否则心跳过快要晕厥了。

“喂，冬当时，好歹说句话啊。”

“烦死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全部换好衣服了，抓紧拍照，今天定下的拍摄计划还没开始呢。耽搁太长时间了，又不是小孩子。”

迈着坚毅的步伐走出休息室，关上门的一刻，扶靠在墙边，大口呼吸。

夏如果太可怕了！

~

“那么今天辛苦各位了。”

随着我的宣告，今日的拍摄工作告一段落。

柏仁骑着三轮车把设备器材运回家，向葵在公交站搭乘公交车，胡菊清殷勤的叫了出租车送秋飒和夏如果回家。

我看天色尚早，决定同梅玖一起返回咖啡馆。

“其实你不用那么辛苦的，我会和奶奶说你在家剪视频，把工钱付给你。”

“可是我和奶奶说好了的，拍电影的时间不算工资，这个电影是大家一起决定要拍的，我一个人还赚工资太不像话了。况且我很喜欢跟奶奶在一起的时光，能学到很多东西。”

切。

我隐约听到梅玖口中发出不满的抱怨声。

四目相对，为了印证我没听错，她当着我面又切了一声。

我们在公交站等车。

一辆小轿车违规停在我们面前，车窗落下来，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上午与夏如果发生争执的年轻女人。

“我就说这帮穷学生捣乱，还跑去试婚纱，你们租不起更买不起，差点耽误姐姐我婚姻大事。”

主驾驶位置上的中年男人拽了拽女人，让她别再说下去，但女人仍然不依不饶。

“九千多块的婚纱，以前见都没见吧，姐姐买完就放在后备箱里，要不要再给你看两眼？”

女人发出尖锐的笑声，她的手搭在车窗外拍打车门。车内的男士放弃了劝阻，两只手离开方向盘，双眼目视前方怔怔发愣。

梅玖走下台阶，捧起女人的手，轻柔抚摸手上的美甲。

“姐姐竟然真的买了那件婚纱啊，可是我不建议你穿着它结婚哟……”

听到梅玖的发言，我双手掩面不忍继续听。女人仍不明所以的瞧着梅玖。

“……不然，我怕你穿着这套婚纱出现在婚礼上，你老公脑海中想到的人会是我。”

这番傲慢的言论出自梅玖之口，无人不去信服，她有足够的资本，她可是梅玖啊。

车上的女人表情从目瞪口呆到瞠目结舌。

就知道会变成这样。在女人暴跳如雷之前，早有准备的我拉起梅玖手腕，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骂喊。

跑过两个街区，我们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我不断的摇头，梅玖则相反不停点头。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拗不过她，我同她一样点头，憋不住笑出声。

两个人在街上不在意他人不解的眼神，旁若无人的开怀大笑。

~

晚上回到家，打开电脑准备整理今天拍摄的视频。沟通群里柏仁传过来婚纱店照片的压缩包，电脑端自动接收，我点开文件所在位置准备删除，鬼使神差的解压缩，照片文件夹弹开在屏幕中央。

把梅玖的照片留存，过几年能在网上卖出好价钱。

我只是抱着有利可图的想法，为利益驱使行动。目光不受控制的盯住夏如果的照片，双击点开，心脏扑通扑通……

如果说穿婚纱的梅玖是一颗甜蜜的糖果，那么穿婚纱的夏如果就是一颗射穿身体的子弹。

我可以幻想与身着婚纱的梅玖踏入殿堂的场景，而当幻象对象变为夏如果，那个牵着她手的人随着化作春晓。

多一眼也不想看。

结果盯着显示屏一整晚，什么事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