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园街上忽然来了新面孔,原先44号卖纸扎的老李家出了事,铺子不知被谁盘了下来,这几天不时有装修队进进出出,店主们闲着没事偶尔会八卦几句,说那店不吉利,不知道新来的能不能镇住。
新店叫‘盛花时’,听着像是卖花的,店里摆的却和花没什么关系,大多是玉器手串之类的小物件,屋内的博古架上还摆着几个花瓶古玩,勉强算是有点底蕴的古董店。
胡同里的阳光斜斜落在年轻店主的身上,像是镀上一层光晕。
他瞧着不过二十左右的年岁,金框眼镜下一双桃花眼眼角微挑,看谁都像是含着一分情,茶褐色的发尾略长,脖颈下方吊着一枚莹白玉牌,手腕处偶尔有银光闪过。
古董店的邻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年轻店主瞧着白净又斯文,很容易获得老人的青睐,店铺试营业的第一天左右两家邻居就都来串门。先进门的大爷是雪北的人,一张口就带着雪国特有的豪爽腔调:“后生仔,叫啥名字?”
年轻店主眼睛弯弯,未语先笑:“大爷好,‘我姓花,名叫祈远’,大爷叫我小远就行。”
张口正准备叫‘小花’的大爷一时没接上话,被后面摇着蒲扇的大妈推开:“小远呐,盛园人流量又不大,怎么想着到这儿开店来了?”
花祈远取来茶具将客人引到茶台前,笑容带了几分羞窘:“铺子是家里长辈给的,正好我大学毕业闲着没事,开个铺子就当积攒经验了。”
大娘个矮,稍一抬头就发现这小伙子衬衣的胸口处还别着一枚蝴蝶胸针,不过指节大小,黑色的蝶翅上在阳光下反射出斑斓绚丽的色彩。
“小伙子还挺精致。”大娘夸赞一句,她喜欢漂亮的东西,正要问花祈远这胸针是从哪里买来的时候,就见那蝴蝶翅膀好像扇动一下。
隔着一张茶台,大娘不由得凑近去看,却见胸针和先前一般无二,只是做工极为逼真,在阳光的照射下让她看花眼了。
大爷是个藏不住话的,打量过店里的装修后转头就问花祈远:“小远呐,你知不知道这铺子以前出过事?”
花祈远替他们斟上茶,温和说道:“这几天听到过一些流言,不过之前家里人就帮我请了镇宅的吉物,应当没事的。”
大爷还想说什么,被大妈抢了话头:“你还年轻,可能不信这些,大娘我在这条街守了半辈子,亲眼见着你这铺子出了好几桩事,凶的时候都闹出了人命,你确实得小心些。”
花祈远点头,依旧笑眼弯弯:“我知道,多谢大爷大妈费心了。”
两个老人也不知他听进去没,但是碍于身份他们也不好说太多,喝了茶又吃了两块点心后就晃晃悠悠的去别的铺子串门了。
盛园是老街,这里生活的大多都是老人,日子过也过的悠闲自得。
墙上的老式西洋钟啪嗒响了一声,已经十一点了。
花祈远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朝后院走去。没了眼镜遮挡的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眼底锋锐灼灼,亮得惊人。
后院里,西边的房间森冷幽暗,花祈远站在门前,对着寂静的房间询问:“辰时已经过了,你还不主动离开吗?”
老式的门窗猛的打开,室内明明空无一人,却传来男女难辨的怒喝声:“这是我家,凭什么要我离开?你这道士好生不讲道理!”
花祈远望向屋内,笑意敛了下来:“你说留恋故人求我手下留情,我看你可怜,允许你多停留半月,你现在是要反悔了?”
“你胡说,这是我的家!”那声音尖利长啸一声,刺耳如铁片擦过钢板:“抢我的家…杀了,杀了你!”
“嘭…”关门声响,花祈远被一股巨力拢进室内,门窗紧闭。
房间里不知何时变换了场景,屋内血流成河,古式矮塌上男尸端正的‘坐’着,他的头颅和脖颈连接的地方用针脚细细密密的缝了起来,微张的血口中黑洞洞没了舌头。
双手筋骨具断软软耷拉在身侧,两腿只余森白的骨头,长袍及地,周围散落了一堆肉块,其血腥惨状犹如人间地狱。眨眼间,遍地血河滔天裹挟腥臭残肢冲花祈远而来,势必要将他彻底淹没在血河里。
花祈远冷眼看着这一切:“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还执迷不悟,就由不得你了。”
他双手结印,左手掌心一轮八卦盘蕴着微黄的光:“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咒语声落,黄光绽放,八卦盘犹如山岳狠狠砸向幻境,霎那间满目血河尽皆褪去。
“噗…”幻象消失,屋内凭空出现一个怪异身影,双头两耳,眼白凸出眼眶,后背佝偻如罗锅,两腿细如麻杆。
怪物呕出鲜血靠在墙上,显然受了不小的伤。
“你以为拖到身死之日力量翻倍就能杀了我吗?”花祈远的声音平静到不似真人:“你为报仇而来,却牵连无辜之人性命,罪无可赦!去地府清算罪过吧!”
无形牢笼轻而易举将鬼怪镇压,彻底断绝它挣扎的可能,耳边传来铁链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带着黄泉水寒气的锁链囚住鬼怪,刹那间鬼怪分成一男一女,男子正是幻象内的男尸,女子手臂合拢两腿弯曲,竟是一直趴伏在男鬼后背,二人合为一体才显出那般怪象。
黑白两道身影各自押了一人,朝花祈远躬身行礼后离开,屋内只剩下黄泉特有的凄苦气息。
不知何处落下一张泛黄旧报,上面记载民国四年,盛街二巷44号王家王通虐杀发妻,在发妻头七之日被人残害。照片上的死状和先前屋内男尸的幻象一模一样。
“发妻报仇之后却没有如约返回地府,反而王通魂魄纠缠,化为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阴鬼怪物滞留在阳间。后来时代变迁,盛街改建为盛园,44号院子搬进新的住户。”
“鬼怪认为自己的地盘被侵占,屡次作怪赶走住户,又因为长期滞留人间控制不住阴鬼煞气而化作煞鬼,失去神智伤了人命,不再为天命庇佑,最终落得一个油煎火烤的下场。”
花祈远慢条斯理的说着故事,花鹿年瞪大眼睛满脸怀疑的看着他:“小师叔,这故事一点都不新奇有趣,该不会是你随口编来吓我吧?”
花祈远眯了眯眼,花鹿年察觉到不对急忙往后躲,可惜已经迟了。
一个脑瓜崩狠狠弹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红印子:“榆木脑袋点不通窍就算了,肚量还小的不行,你就是这么看待你师叔的?”
花鹿年被打疼了,又不敢反驳,只得委委屈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匆忙转移话题:“小师叔,我舍友不知中什么风了,这几天老是自怨自怜不说,还闹着要跳楼割腕上吊自杀,我拦都拦不住。”
花祈远惬意的靠在躺椅里,语气散漫:“小师侄,这样的问题不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吗?实在不行报警也行啊,找我干什么?”
花鹿年缩了缩脖子,长期被这个小师叔欺压的身体下意识往后缩:“都找了,没用。我从他们身上感受了阴煞的力量,可是我修为低,看不出什么,所以才来找小师叔你帮忙。”
一听有玄学层面的原因,花祈远的目光顿在花鹿年身上:“你详细说说。”
花鹿年定了定神,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细节和盘托出:“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我住的这栋宿舍楼老出事,一开始只是学生之间吵吵闹闹,打架斗殴,后来不知怎么的闹得厉害的那几个人忽然都集体抑郁起来,这几天愈发严重,已经有八九个学生抑郁到要闹自杀了。”
“学校也请了警察,结果什么原因都没找出来。现在这栋楼的所有的学生都诊断出了抑郁倾向,那几个跳楼的已经控制不住自残行为。小师叔,几百个年轻的生命呢,我不能看着他们出事什么都不做,这不就来求你了么!”
花祈远知道事情缓急,起身边按下自动门窗锁边从柜台后换上带链条的眼镜问花鹿年:“你有没有被影响?”
花鹿年不好意思的哼哧一声,才不好意思说道:“我修为低,防身的玉佩好像防不了这玩意儿,这几天也老是控制不住脾气,还爱想东想西。”
花祈远扫了一眼他的面相,拿出一张符箓给他:“贴身带着,这几天别走水路,桥也不行!”
做他们这一行的有忌讳,他和花鹿年又带着亲缘关系,有些话不好明说,只能提点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