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过来签名！”

6月7日清早，9班班主任魏进让学生把名字写在一张朱红色的纸上，再让班上回回考第一的韩予望将签名纸折成纸飞机，扔到实验楼大柳树的树杈之间。

韩予望往纸飞机头部哈了一口气，抛到了高处。

据说以往每届高三都有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寓意着高考成绩一飞冲天。

往语文高考考场出发前，考生挨个和老师拥抱、击掌，老师们目送学生进考场，为他们加油打气。

考试过程中，解忧高度紧张的大脑总不合时宜地蹦出些无聊琐事，然后又被她猛地拉回思绪，她就在这种奇怪的状态里专注地下笔。

下午，格外刁难人的数学考试结束后，很多考生的心态都有些不稳，在食堂扎堆跟老师哭着诉苦的大有人在，解忧却十分平静，她不想给自己压力，勉力不去算自己会丢多少分，只想着抓紧时间看下一门。

每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有些学生心理状态很放松，高考这几天反而没花多少时间在复习上，但解忧是那种丝毫不敢松懈的人，课间偶尔吵闹，也影响不了她。

8号考英语前，校园广播在放好运来，走廊上备考的学生被逗笑，调侃着洗脑神曲。

由于精神极度亢奋，一连几天，解忧都没睡好，但她丝毫感觉不到困乏，一上考场，高考就是最好的提神良药。

她要考生物，因此是最晚离开考场的那一批考生，哪怕到了最后一个科目，考前她依旧在考场外捧着复习资料看。

最后一门生物考完之后，解忧紧绷了好几日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得想尖叫，不料在精力透支的疲惫涌上来后，她只想赶紧收拾东西，回家睡个昏天黑地。

她缓步走回实验楼，这时傍晚的余晖温柔地洒在每一个洋溢着喜悦的考生身上，简直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时刻。

校门外，张照云和解衡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张照云送给解忧一捧蝴蝶兰，一家三口在校门前合影留念。

解衡接过她背上的书包：“饿不饿，我们先去酒楼吃顿饭再回家。”

解忧刚要跟着父母离开，便瞧见不远处的韩予望。

她急忙道：“你们等我一下。”

解衡和张照云正纳闷，就看见她疾步走过去，看清来人后，两人相视一笑，原来是自家女儿见到了喜欢的男孩，难怪。

“要走了吗？”韩予望手里也拿着花，问道。

“嗯，今天高考结束，我们要不要合个影？”解忧提议。

这样的下午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刚才在实验楼没见到韩予望，眼下在校门口偶遇，解忧不想就这样各回各家。

“好啊。”

解忧拜托父母给她和韩予望拍照，照片以韵高校门为背景，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怀抱着漂亮的花，笑容很灿烂。

“叔叔阿姨再见。”韩予望不忘和解忧爸妈打招呼。

“年年，”张照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解忧道，“这男生不仅一表人才，成绩也好，跟你玩得也挺好的。依我看，你要是真想谈恋爱，尝试一下也无妨。”

“他当然好了，”张照云说起这个，让解忧有点羞涩，“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他这么久。”

“我女儿的眼光当然好了，”解衡笑道，“爸爸妈妈不会阻挠你恋爱的，你长大了，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但要记得保护好自己，别让人占便宜。”

解忧点头，打开手机相册。

首先看到的，就是今天的合照，她将合照加入图集“他”，而后一张张开始翻阅。

最开始的照片，都是她有意收集起来的，关于韩予望的零零碎碎的痕迹，有些甚至看不到正脸。

很多次，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她也会让自己与韩予望的背影同框，姑且称其为合照。

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是什么时候呢，解忧手指划过屏幕。

她找到了，是成年礼那天。

耳机里的列表循环正好切歌，音乐在她耳边流淌，竟呼应了此情此景。

“你在左边

我紧靠右

第一张照片

不太敢亲密的

属于我们俩的

脸庞太天真了

苹果一样带甜的羞涩

......”

在后来的合照里，真应了歌词描述的那般模样，他们在合影里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最新的那张用于高考留念的照片，韩予望的身体已然明显朝她的方向倾斜。

这曾经是她初中三年梦寐以求的事情。

高考结束的兴奋劲儿在慢慢消退，那个念头又晃晃悠悠地浮上心头。

她和韩予望会有以后吗？

高中做同班同学的两年半时间，是她撞大运得来的。

那以后呢。

她真的能考到上雅大学吗？

解忧甩甩脑袋，眼下她实在不愿意想这些，她要享受这段还没出成绩的，宝贵的日子。

*

“......人生的道路充满不确定性，从韵城高中毕业后，各位同学即将去往五湖四海，迎接更多机遇与挑战，希望大家往后把握好机会，百折不挠。作为校长兼教师，我在此祝愿诸位迎难而上，乘风破浪!”

校长在毕业典礼上致辞时，毕业生们给足了仪式感，成百上千人响亮的掌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最后的合唱环节，尽管没有经过排练，大家依然很给面子地挥舞着手机跟唱。

解忧拿到毕业证书的那一刹那，才惊觉她的高中生涯已经结束了。

每天都有同学翻页的高考倒计时，当晚永远做不完只好把答案抄上去的作业，头两页只有寥寥几行字的会议记录本，累得气喘如牛的课间操，百米冲刺去抢饭的午餐时间......

再见啦，我的16、17和18岁。

再见啦，我的高中时代。

少女在驶离韵高前，朝韵高校门挥手道别，无声说着“再见”。

*

解忧家附近有一家面馆，她经常来吃。

面吃了大半，解忧突然听到几声争吵。

她偏头一看，有位阿姨在跟一个大叔吵架。

“......公共场所还抽烟，你当这里吃饭的都是死人闻不到二手烟啊？”阿姨教训道。

“我抽烟咋了，忍不了烟味别出来吃饭！”那男的不得理也不饶人。

他们争吵的声音很大，最后甚至叫来了老板。

老板的态度不痛不痒，只是口头劝说那烟鬼，阿姨劝阻无果，只好作罢。

解忧把最后几口扒拉完，暗自观察这场争执，尽管她还没到闻到烟味呼吸不了的程度，也知晓二手烟的危害有多大。

她不是阿姨那样敢站出来制止烟鬼的人，老板的态度也不够强硬，于是她在出面馆后很快上网搜索了举报途径，按照上面的步骤一一照做。

信息很快发到她手机上——

【韵城市12**5政务热线：您好，您反映的问题已经受理，有关部门正在进行调查处理。感谢您的支持和理解。】

她做完这些，才觉得自己真正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韩予望是在看专业的时候收到解忧的微信的。

妖魔鬼怪：[第一次投诉，怪新鲜的。]

中文病：[谁惹你了？]

妖魔鬼怪：[吃饭看到个室内抽烟的，觉得难闻就举报了。]

中二病：[你做得很好，这些人就是不能忍让。]

妖魔鬼怪：[我之前也看过有人发帖，她做了跟我一样的事情，却被家人说多管闲事......如果是我的话，会不会也有人不理解。]

中二病：[怎么会是多管闲事，你做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中二病：[要知道，你的许多美好品质里，最珍贵的，就是勇敢。]

勇敢。

解忧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可是现在，她明白了，当一个本身并不十分强势的人开始尝试新事物时，她就具备了这种美好的品格。

往后，她也会延续这份勇气的。

*

韵城历届高考生的成绩是会发信息到本人手机上的，出成绩那天，解忧一直焦虑地玩手机，心里既害怕又期待。

教育考试院：【姓名：解忧，考生号：xxxxxxxxxx，总分614，排位：本科1500】

解忧不敢看每科分数，便由下往上看，看到总分及排名时，她压抑不住地欢呼起来。

1500，用这个分数对比上雅的录取分数线，她应该是够得着的。

而后，她才看起每科具体的分数，除了数学稍弱以外，其他科目都考得不错。

解忧迫不及待地分享喜悦，她拉开房门，把分数页面转向客厅里的父母：“你们快看，我应该能去上雅了！”

解衡和张照云闻言，接过她的手机一看，止不住地称赞她：“我的女儿向来是最优秀的，爸妈就知道，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在脸要笑僵之前，解忧揉了揉苹果肌，她拿起手机，挨个给朋友发消息。

苏桐和何落考得都挺好的，韩予望更不用说，尽管他没有明说自己的成绩，但看学校发的优秀毕业生推文也能知道，他考到了省内前一百名。

不愧是她喜欢了六年的男生，韩予望还是那样光彩夺目。

而她未来，会和这样好的人上同一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