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远很快又想起高三快要结束的初夏，他坐在咖啡馆的二楼刚听完对面人的要求，心情烦躁也无奈，无意识往窗外一瞥，意外看见了个很熟悉的身影，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
那天姜瑜身上还穿着黑白色的夏季校服，不知道怎么没去学校上课，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在街道对面的花坛边支着下巴看旁边……穿着破洞裤戴着耳钉留长发的非主流青年卖唱。
大概是时间选的不太对，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没什么人，卖唱的小哥唱得很随心所欲，偶尔跑调破音的歌声都飘过了这条街穿过不隔音的玻璃窗，路修远有点分不清是姜瑜这专注的模样是太投入还是在走神了。
直到两首歌唱完，坐在旁边的姜瑜很给面子地伸手鼓掌，引得唱歌的人回头去看她。
之后两个人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姜瑜很快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笑眯眯地伸手接过那人手里的吉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心情很好的样子。
猜想她是在说唱首什么比较好，在远远地看见姜瑜调好话筒高度后，路修远下意识伸手把旁边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很快有一点燥热的风钻入了冷气十足的咖啡厅。
听上去有些青涩的歌声伴着和弦也随之飘了进来，姜瑜唱歌的嗓音和她说话时不太一样，显出几分上学时不太多见的平静和洒脱——
“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我走进撒哈拉沙漠
……
从树枝缝隙落下来的阳光落在身上，脸颊和细瘦的胳膊好像都白得发光，姜瑜好像怎么都晒不黑。
也总吃不胖，看上去单薄得过分。
虽然高三也没什么机会出去晒太阳，这人好像越来越不爱出门晃悠了，这么久没在学校看见她，居然跑这边来跟人唱歌。路修远忍不住笑了下，坐在他对面的人有点意外，顺着他的目光朝马路对面看过去。
“女朋友？”路修远的亲姐程澜远也跟着看了好一会儿，慵懒地支着下巴问道。
路修远依旧维持着脸上那点淡笑，闻言愣了下，很快摇摇头：“不是，之前关系很好的……同桌。”
程澜远眉梢微扬，倒也没再开口说话，等这首不太清晰的歌接近尾声，才哼笑了一声：“话我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路修远很轻地“嗯”了一声，看着姜瑜把东西还给人家，又非常自来熟地跟人家握手，然后才蹦蹦跳跳地走远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他像是才回过神来：“你不想在江城看见我，我就不回去了，正好也不想在那边读大学，周末回家怪无聊的。”
程澜远端起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精致小巧的脸蛋上表情很淡：“不管你回不回，来黎城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我没逼你。”
坐下来以后就没什么表情的路修远居然弯了下唇角，笑得很淡：“姐，我说我在你背后当个小跟班，偶尔能帮衬你的咸鱼也挺好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他说着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望着杯子里逐渐融化的小狗拉花，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你觉得还在念高中的我碍事看不顺心，我就顺着你的心意来这边，不想我回去打个电话不就好了，日理万机的还大费周章来一趟这边……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当你弟，而不是你掌权路上的绊脚石？要不是我看过报告，都要以为我们其实是同父异母的继姐继弟的关系了。”
“我以为以我们两个的长相，你不会有这么离谱的猜想。”程澜远语气依然很平淡，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个小礼盒，随手推到他面前，迟疑了一下才说，“毕业礼物，提前祝你高考顺利……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用跟着我。”
程澜远说完就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你请客，记得买单。”说罢转身走了，十分潇洒。
路修远没说话，盯着手表盒子上的logo看了好一会儿，有点无奈笑了下：“小气，咖啡都不请客。”
窗外的天幕是明朗的蓝色，对面的樟树枝繁叶茂，蝉鸣声透过窗户缝隙清晰地传过来，空气中似乎还裹挟着一点栀子花的清香，新的夏天又开始了。
路修远盯着对面街上卖唱的人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窗户合拢，随手把盒子放进自己的书包里，起身去买单了。
“哎？发什么呆啊？”姜瑜伸手在路修远面前晃了晃，有点疑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当时好像也没看见你啊。”
路修远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戴眼镜了吗，你就看见？”
姜瑜用力瞪了他一眼，“你这也太强词夺理了，我就算没戴眼镜，认出你还是没问题的好吗？我现在也不过三百度！”
“啊，那你很棒棒哦。”路修远毫无诚意地笑笑，牵着她的手腕往前面走。
姜瑜被他拖着走，有点不死心：“……心虚了是不是，跟踪我？你那天不上课，跑出来干嘛？”
“我还要问你呢，就算是最后几天了，你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开始给自己找出路了吧。”路修远瞥了她一眼，“请假还是逃课了？”
时隔几年还被路老师追问这些，姜瑜有点心虚地摸了下鼻尖：“……请假啊，我还能逃课啊，都要考试了，分分钟被老师联合家长抓回家了。”
路修远忍不住笑了下，“那你还穿校服出门？”
姜瑜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真的看见我了，我还是你诓我呢。”
路修远拉着她往路灯下边走，“你在对面的咖啡厅。”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姜瑜哼哼唧唧跟着走，忍不住看他，“一个人喝咖啡？”
“跟我姐，她专程去看我。”路修远诚实道。
姜瑜不记得有听他说过自己家的事，表情有点意外：“你有姐姐啊，我还以为你独生子呢。”
“我以前也不知道你有弟弟。”路修远语气很平淡，以前确实是没姜瑜说过那些，毕竟家长里短的都不怎么会跟同学聊。
姜瑜还是很意外，努力回忆了一下：“我没跟你说过我弟弟吗？嘶，可能是我们那时候聊天内容都集中在学习和考试上吧，我弟初中部跟我们不在一个校区，你应该也没机会看见他。”
路修远不置可否，留意到前面那个井盖，动作自然地扶着她肩膀掉了个头，示意她看路：“别踩井盖，这个你看得见吗？”
姜瑜果断定住退开半步，跟着他从旁边绕过去，“吓我一跳……这么大个圆盖，当然看得见了，我又不瞎。”
路修远冷哼，“跟半瞎也没什么区别了。”
姜瑜：“……说啥呢，我眼睛好着呢，就算没戴眼镜都能隔着条马路认出你！”
“那不是认出我，那是我个子高，长得还帅。”路修远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偏偏姜瑜认真打量了他一下，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说明我审美很专一啊，走到哪都能认出帅哥。”姜瑜笑眯眯的。
路修远被她这个语气惹得笑起来，举起左手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眼光还可以。”
姜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都说帅哥帅而不自知的时候最帅了。”虽然路修远好像不算在里面，他一直都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路修远语气自然：“无所谓，我只要能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靠脸就够了。”
“哈哈那倒是很容易，养纸片人也很幸福，根本不用注重形象，适合我们宅星人。”姜瑜很是没心没肺地乐道，丝毫没注意到话题的重点。
路修远：“……”哎，人怎么能没心没肺成这样。
两个人今天也没什么安排，顺着这条沿海公路慢吞吞往回走，他们在家吃饭或者呆在一块也会聊天，虽然算是久别重逢，但彼此熟悉起来也很快，什么话题都能聊几句，相处倒是意外很融洽。
姜瑜随意说了些和姜珏小时候的事，又忍不住看了眼路修远的侧脸，有些好奇：“话说，你跟你姐关系不好吗？”
路修远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说？”
“猜的呀。”姜瑜笑眯眯的，想了想又补充说：“你说起她，嘴角下降了两个像素点。”
路修远顿了顿，失笑道：“这个灯光，你看得见什么？”
姜瑜：“……我没瞎，这里灯光还挺亮的，属于我能看清的程度。”
路修远看了眼这个亮度，随手指向远处的灯塔，“眼神这么好，那那边能看见吗？”
姜瑜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模糊的昏暗，“有东西吗？我看那边很模糊，又离得远——不体谅我是个夜盲，也要体谅一下近视眼吧？”
路修远像是反应了一下才回过劲来，笑了下，声音很低：“忘记了。”
姜瑜虽然平时粗神经，但对人的情绪变化是敏感的，笑眯眯地晃了晃被牵着的手腕，“晚上我一个人也不爱出门，非常感谢我们路老师带我出来玩，等我宽裕了给你涨房租啊。”
“不缺你那点，攒着补贴生活吧。”路修远闷笑道，有缕橘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扫过他胳膊，下意识低头瞧了她一眼。
姜瑜笑得眉眼弯弯，“那我给你送生日礼物，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这个路修远倒是没拒绝，有几分深意道：“难为你还知道。”
姜瑜嘿嘿一笑：“我知道的事情很多。”
“比如呢？”
“比如——”姜瑜一脸深沉地托着下巴，语气严肃：“我高三毕业也想送你生日礼物来着，只是打电话没打通，我以为是不用再联系的意思。”
路修远这才露出一点意外，“什么电话？微信电话？”
“对啊，我打了三个都无响应，可能在忙什么的，就想着等着你回好了。”姜瑜想起来都有点可惜，“周年限定版的路飞！那一套都特别萌！！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波折蹲到的，那次运气超好。”
“我没看到消息……暑假的时候手机丢了一次，你可真会挑时间。”路修远想起那个暑假接连的遭遇，有点幽怨：“你不知道隔几天再打。”
姜瑜有些唏嘘：“……不是吧，居然是手机丢了，看来你这是真的没缘分啊。”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东西呢？私藏了？”路修远理直气壮地朝她摊开手，“一套太多了，我就要三兄弟吧。”
姜瑜有点尴尬地拍开他的手：“……你这么勉强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都收藏这么久了，不出啊。”
虽然收藏了很多手办和谷子，习惯了拥有真的会舍不得好吗……
路修远没理她，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拖着人往回走：“过年我也回黎城。”
姜瑜：“……要不然我给你买别的吧？好像今年也会有新的限定款，我再蹲一蹲。”
“不要。”
“哪有这样的……”
“本来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