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已经记不清那天吃火锅到底都扯淡了些什么，姜瑜只记得那天夜里的星星特别亮，大概是因为在远离城市灯火的边缘，冬日夜里的星子都没被月亮盖过，依旧忽明忽暗地闪着。

姜瑜在沙发上躺着，夏夜微凉的风吹过，她忽然有些怀念能看清楚星光银河的时候。

当然这都是很短暂的情绪，自打她开始习惯独处和宅着就很少被外界的事物影响，不论是多好的亦或是多么糟糕的事情，她当时发作一下，很快过去就是过去了。

姜瑜很快抱着抱枕站起来，回到冷气十足的房间，趴在床上打开自己的平板，翻看微博里那个“和路老师”的专栏。

因为时间还早，又不用赶稿子，姜瑜这次心情很好地开始从头看齐起，从最开始给路修远画的那张素描开始。

是一张路修远懒散望着前方的侧面，半张脸都能看出是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似乎很早就过了那种带点婴儿肥的时期——至少姜瑜没看见过，他高中时就清俊得不像话，又比少年感满满的同龄人多了几分冷淡，显出些许少见的清冷来。

也确实很符合路修远平日里的作风，冷着脸谁也不爱搭理，成绩顶好也没什么同学会来找他讨论问题，他总是一个人坐着写题或者看窗外发呆。

坐在那就是一个大写的“尔等凡人勿扰”。

姜瑜和他同桌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他的侧脸，也非常喜欢他身上那种气场，是这几年也很少在旁人身上看见的。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他没朋友很孤独，但姜瑜一直觉得他独处的时候并不孤单也不无聊，写题或者发呆，好像都是他放松的方式。

孤单是人空虚的时候容易产生的情绪，而路修远是充实又脚踏实地的，也许偶尔会因为重复的练习感到无聊，也绝不会因为总是一个人而孤单。

姜瑜画这个素描的时候，和路修远还很不熟，两人的对话也局限于——

“让一下。”——这是坐里边的路修远要出去，站起来的时候才会说的话。

“哎，那边那个公式的开头是什么？”——这是姜瑜因为反光看不清最边缘的黑板时，斜着眼睛看路修远的笔记本时问的最多的问题。

路修远的回应最开始都是无声的：展示自己的笔记本。奈何姜瑜经常在诸多的笔记里找不着重点，几次下来，路修远总算发现他的新同桌是个跑神专业户却固执地要记笔记，学会在展示前指一下笔记的位置。

姜瑜的关注点也一直很神奇，盯着他漫画一般指节分明的手指看了几秒，惊奇道：“哇，你的手真好看。”

路修远这才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你是不是有病？”

对于不熟悉的人说这话算是很没风度了，然而姜瑜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甚至满脸无辜：“干嘛呀？陈述事实也要骂人？”

路修远凝噎了一秒钟，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别发呆了，光记笔记有什么用？”

姜瑜哼哼唧唧地抄笔记，“我乐意不就行了，学习好了不起啊。”

路修远：“……”

两人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变得和谐友爱起来，依旧每天不冷不热的相处着，姜瑜靠着自己的厚脸皮开始偷看他的笔记或者订正的试卷，路修远也一直装没看见，估计是懒得和她计较。

姜瑜这种粗神经会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当时路修远偶尔会转头看她，虽然还是没表情，却会在她看不清的时候挪开自己挡住卷子的手，就算是随堂小考也会任由她看选择题。

姜瑜会选择画那张素描，最开始是因为单纯觉得好看，想练手又碰到最合适的模特。

第二张时和路修远熟悉之后才动笔画的，是他手肘抵在课桌上，懒散地支着下颌抬眼看着前方。

穿着很简单朴素的校服外套，眉眼精致俊美，他一直都是很浅的双眼皮，但那天刚睡醒，壁不知道怎么的成了单眼皮，漆黑的眼睛更显出几分冷漠。

其实也不是他脸臭，刚午睡睡醒又盯着姜瑜写作业，情绪确实不大好。

姜瑜觉得那种表情画出来很好看，有种冷漠和懒散杂糅的美感，很符合路修远的气质。

各种画得都很细致，但也不是当时对着人画的，都是姜瑜看多了这个画面印象深刻，随时都能想起任何细节，没有模特动笔也毫无压力。毕竟让路修远给她当模特是不现实的，他很少长时间的发呆，一直都是很有节制的休息和长时间的写题看书。

姜瑜也不想他费这时间——毕竟年级第一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们学校卧虎藏龙学霸都是一箩筐的，而路修远能够一直保持第一的战绩，除去智商优越，更多的是足够专注和努力。

这种用A4素描纸画的图，都是姜瑜晚上写题的空隙摸鱼摸出来的，没在路修远面前那么明目张胆地暴露过这个癖好。至于其他的经常出现在草稿纸上的Q版手绘，有没有被原主发现过，姜瑜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按照路修远的性子，看到也不会说什么，最有可能的应该会说她太闲了要加作业。

后来就没再画过这种费时费力的素描，偶尔会有几张速写——基本都是姜瑜觉得非常帅气或者印象深刻的瞬间，线条随意却依旧很能体现个人特点。

之后都是一些Q版路修远的小条漫，偶尔需要出现姜瑜本人时就是一个格外简单的火柴人，谁的主场一眼分明。那些基本都上是简单记录同桌日常，甚至阅读量和点赞数都很高，小火了一阵，甚至有不少广告和漫画社想找她合作。

姜瑜当时在念书没精力，更不可能消费路修远了，全都是一键已读和拒绝。

正式开始接商稿，是后来画各种同人图和一些白菜稿让她爆火，姜瑜向来比同价位的画师性价比高，而且能多次调整到对方满意，在圈内口碑极佳。一般来说只要她愿意接，基本上能很好地养活自己。

有个印象深刻的四宫格，是姜瑜高三过生日的时候，也能明显看出比其他画得认真，还是带了水印的板绘，不是随便拿草稿纸涂鸦的。

开头是一个站在窗边往下看的视角，路老师正在讲电话，似乎是看见了要找的人，很自然地朝这边招手。

然后是背着书包一溜烟下楼的火柴人，姜瑜跑去找他，她跑的太急，又因为夜视力有点下降，差点在路修远面前滑跪。

路修远当时被她吓了一跳，手机都掉地上了，赶忙伸手接人，画里的小人炸毛得很可爱。

Q版的小人一脸严肃：“不是说了等你，跑这么快想碰瓷？”

火柴人哈哈大笑，完全忽略他的话，没心没肺道：“好久不见啊路老师！找我什么事啊！”

路修远捡起手机，自顾自的往前走：“走吧，顺路送你回去。”

姜瑜跟在他后面，猜到他的意图然后忽略了根本不顺路这件事，开开心心地跟着他走：“什么事什么事！你快说呀你快说呀！”

路修远对于她这个兴奋劲不太理解：“……你吃错药了？”

已经下晚自习好一会儿了，只有高三有晚自习，学校里已经看不见什么人了。路修远是下午给她发消息说晚自习等他一会儿，姜瑜在教室按耐着欢快的心情写作业，收到路修远说下楼的消息就弹射起步，收起作业就跑。

过生日收不少祝福了，但依旧很期待他的，姜瑜听见这熟悉的语调非常快乐：“快说吧！我已经准备好接受祝福了！”

路修远被她这欢快的语气感染，忍不住笑了一下，故作不明所以：“祝福什么？你物理考满分了。”

姜瑜凝噎了一下，悲痛欲绝地捂着心口：“你，你……你好歹毒！在这种快乐的时候还要提起物理！我恨你！”

路修远轻笑了一声，“别恨了，今天不宜生气。”他伸手拨了拨姜瑜后边翘起来的头发，笑着说：“姜瑜同学，生日快乐。”

姜瑜生日在十月初，当时还没经历月考之类的，和路修远偶尔会在微信联系，两人关系还很不错。

姜瑜美滋滋收下祝福：“谢谢路老师！难为你日理万机还记得这种小事，我真是太荣幸了。”

“就这么一句话也这么高兴？”路修远有些无奈，“太笨了，起码也要有礼物才行吧？”

“没关系啊，我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你能记得我就很开心！”姜瑜笑容狡黠，干脆顺着他我意愿问：“那我的礼物呢？”

路修远哼了一下，冷酷摇头：“忘了。”

姜瑜眉眼含笑，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来：“那唱首生日快乐歌好了，你会唱歌吗？”

“这首歌太傻了，我不要。”路修远表示拒绝。

两人并排走着，姜瑜去撞他肩膀，央求道：“唱嘛唱嘛，你声音这么好听，唱歌肯定也好听！这里只有我听见，你跑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路修远平淡道：“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你肯定会！”

“没听过。”

“哎呀，你真小气，哼。”姜瑜故作不满地冷哼，脚下踢着碎石子。

两人走的不快，但也已经走出了东校门，这里不像更靠近美食街的西门那样热闹，晚上的街道空无一人，偶尔有亮着车灯的车辆飞驰而过，外面的路灯寂静地亮着。

刚过了中秋，天气已经转凉，虫鸣也渐渐低落下去，在初秋的夜晚消耗着最后的生命力，一切事物看上去都静谧又美好。

姜瑜也没指望一定要听他唱，路修远突然说要送她回去，明明不顺路，姜瑜已经很开心了，快乐地哼着歌，偶尔幼稚地去踩他的影子。

“Today it is my birthday so me and my friends

Took ourselves a trip to an old drive-in

……

身旁忽然传来很轻的哼唱，嗓音低沉悦耳，语调慵懒，唱得很随意，却格外自然地融入这月色清明的夜晚。

路修远唱是summer salt的《Another Piece of the Cake》，姜瑜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和他分着有线耳机听过这首歌，当时觉得这种慵懒轻快的语调很好听。

姜瑜没想到他会唱这个，很惊喜地抬头看他。

路修远没低头回应她的目光，自顾自地往前走，唱完了整首歌。

姜瑜记不清歌词，中间跟着他的语调哼了几句，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笑意。

“At the end of the show i’ll

Get another piece of the cake

And take it to go

最后一句唱完，路修远停了下来，低头去看她，狭长的眼里满是笑意：“Happy birthday to you ！”

“新的一岁，祝姜瑜一切顺利。”

路修远也准备了生日礼物，是一套画画工具，还有一套姜瑜很喜欢的立绘版《小王子》。

看得出是准备得很用心的，姜瑜当时抱着东西觉得很惊喜，开心得要命。

在这一条漫前面就是这份生日礼物，配文打了无数个感叹号，下面的评论都调侃她收个礼物就变身尖叫鸡了，出息。

抱着礼物旋转跳跃出重影的火柴人，中间的路修远满头黑线，最后一话却依旧是笑着的。

姜瑜忍不住笑了起来，路老师真的非常可爱。